林知非看着神采耀目的林璇,只消想一想原本能大放异彩的女儿,最后却埋没与内宅之中,心中便生出无限婉叹。
这或许是顺应天意的选择吧,他家的女郎就应该这般耀目且璀璨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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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战事消停了下来。
卫恒实施了轻徭薄赋的政策,又鼓励百姓耕织,他任命了许多羽人,召回各郡有些经验的老农,教他们如何制作曲辕犁和高转筒车。
曲辕犁需要铁来制作,钛矿为国家所有,寻常百姓并不好得到,卫恒便用国库拨下资金,令威盟军的人带着铁矿去各郡监督曲辕犁与高转筒车的制造。
威盟军护送银钱,他们是卫恒和林璇的死忠,又是原尧城郡的郡兵,所以他们知道王上此举都是为了卫国着想,若是有人不长眼的敢阻挠,便是那世家大族,他们也是不惧。
在各种铁血手段治理之下,卫国进入了火热的春.耕时节。
一批批粟米种植进了水田,大豆蔬菜水果栽种在旱地,当夏日的风吹来之时,各种作物绽开了生机,预示着丰收的希望。
庄稼农人,每每经过自家田里看着开始进入灌浆期的粟米,纷纷露出了笑颜。
这粟米涨势势头很好,心中估算交完税后,自己所剩的粟米量,这些农人便越发有干劲了。
一切都开始平稳下来,眼见卫国日日恢复生息,本来因前太尉杨浩之死而对卫恒心怀恨意的吕谅,也对他少见的缓和了脸色。
今晨早朝之时,吕谅一派的官员面上便有了喜色,只因郑都的使团即将到达卫国。
每年五六月,便有从郑都来的使官去到卫国、赵国、燕国清点三国上贡给郑天子的赋税。每到此时,三王纵然心中十分不愿,但碍于祖宗家法还是不得不把赋税交予使官。
今年恰好特殊,今年恰逢郑天子五十寿宴,需三位诸侯王一同至郑都觐见。而卫恒又初登基为王,于情于理更要去拜见郑天子,以及见见别国国君。
自家事自家管,卫国的国事平白由郑都的使官插上一脚,莫说卫恒了,就算是卫国本地官员,面上笑嘻嘻,心里也却是不爽的。
扫过议政殿中的百官,卫恒淡漠道:“帝都使官即将到来,介时则需要人去迎接他们。孤看来看去,便感觉相国十分适合这一差事。”
吕谅弯了弯腰。
“吕相国,便由你去接待帝都使团。孤听闻使团中亦有你的老友,尔等可顺道叙旧,便是再好不过了。”
吕谅手持象.牙笏板,弓腰道:“老臣遵命! ”
吕谅是郑天子任命的相国,他自然是忠心于陛下的。让他去接帝都来人,这安排倒也合适。
卫恒漫不经心的处理完朝中要紧事务,目光一转便忍不住放到林璇身上。
林璇位列九卿,位置在百官队列之前。
她容貌迤逦,眉眼精致如同琢玉师仔细雕琢而成。她就穿着那身绛红色的官袍站在一群年龄不小的臣子当中,显色尤其醒目。
那绛红的官服衬着她格外白皙如瓷的皮肤,衣领较高,遮住了大半脖子,只能看到一小片如雪的肌肤露了出来,那片肌肤被绛色一衬,便如同红梅中的白雪一般。
耳边大臣沧桑唠叨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卫恒看了林璇一眼,便还忍不住再看一眼,直到最后,他便目光都黏在了她身上。
林知非昨日同林璇下棋,就有些怕她和王上日久生情。一番试探之下,他便明白自己是想多了。
但他心里依旧有些敏感,以致于他敏锐的发现王上似乎是盯着他家女郎,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林知非心头一跳,只偶尔抬头,细细看向卫恒,有鎏珠遮挡,他并不能看清王上的神色,却能敏锐的判断出王上压根就没有再听臣子说话了。
直到那老臣提高了声音:“王上认为老臣提议如何?王上?”
“孤尚在思索帝都来使之事,你再说一遍予孤听。”卫恒云淡风轻的收回目光,认真听那老臣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后,颇有些厌烦的摆手,“此事按你说的去做便好。”
“既然无事,便早些退朝。”卫恒留恋的看了林璇一眼,才退朝而去。
林璇有不跪帝王的资格,当群臣跪地恭送时,林知非压下乱七八糟的猜测,暗下暗嘲讽自己。
真是想多了,在王上眼中,阿璇如今还是个男子,他又怎么可能会有超出知交之外的感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卫恒:事实上,我有:)
第54章 微醋
夏日渐长,清晨之时卫都的百姓已经早早起身, 街头的小摊上冒着袅袅炊烟, 挑货郎走街串巷,用带着卫都口音的呦呵声开始叫卖。
身着官服的侍从, 护送着几辆奢华大气的马车缓缓进了城门。
这行人衣着华贵,马车上还有帝都的徽印, 百姓看到皆纷纷避退。
掀开马车一角,本以为会看到战后卫都衰颓景象的萧敬, 被这一片祥和宁静惊讶得忘了放下帘子。
“如何?卫都之景可是超乎了温礼的想象?”略含笑意的嗓音自一旁响起。
萧敬字温礼, 乃是帝都萧国公之孙, 不过刚刚及冠便已官拜仆射。萧家乃钟鸣鼎食之家,世代勋贵, 家中子弟风韵卓绝,且大多为朝中重臣。
萧国公萧子恪深谙儒学之道, 早年在帝都随先帝治国, 呕心沥血, 功劳甚大。后新帝登基不久, 他因年华渐衰而上疏辞官,郑天子几次苦意挽留, 但皆留不住他。
年岁渐大,萧老便崇尚因材施教,且广收门徒,如今他桃李满下。萧老萧子恪在士人中,名声素来极佳, 便是陛下也要称其一声先生。
萧敬乃萧老嫡系孙子,他在家中行二,其上有个兄长,其下有一妹妹。此番他来卫国除了收税外,还想见见不声不响便拿下了卫国的卫恒。
“倒是难得的平静宁和,卫王治国却是很有手段。”萧敬放下帘子,温雅一笑,一身书卷气息让人如沐春风。
“卫国比此前好上许多,王上当真是有治世之才的。”吕谅想起好友,不由道,“老夫来卫国已有十年之久,与帝都好友皆疏远了些,不知你祖父身体可还好?”
“祖父身体硬朗得很,只是颇为记挂着您,让我要回帝都时捎上您的书信,以解心中思念。”萧敬浅浅一笑。
“他那样内敛的性子,定是说不出这样好听的话。”吕谅想起昔日好友,又想到阔别已久的帝都,心中百味陈杂,便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萧敬并未打扰,只阖目小憩,心中趣味却是更浓了。
他分析过卫恒夺权之战,也知道卫恒早年被打发到山穷水恶的尧城郡野生野长了将近十年,这期间他除了拜过林知非为师之外,便悄无声息的在尧城郡生长,当时的卫王名声平平耳。
但事实上就是这样的卫恒,一朝却用比卫都还强盛的兵马,比老将还娴熟的计谋,不过小半年就夺下了卫都。
这速度简直让人不可置信,但不可置信的同时又让人格外有趣。
萧敬对那位王上很有兴趣,他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完成到这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大业。
使官团悉数歇息在卫都的驿馆,因车马劳顿,所以等三日后更衣沐浴,然后才参加洗尘晚宴,觐见卫王。
此言男女分席,珠帘垂坠,隐隐约约只能看出女眷衣服朦胧的颜色,以及灯光之下环佩玉石不时闪烁的微光。
男宾早已坐好,萧敬甫一出现便惹得人把目光都热烈的投到了他身上。
这可是帝都的萧家!几代权贵,且以人人文采风流,这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
“见过萧大人,萧大人车马劳顿,实在辛苦了。”
“萧郎金质玉相,风骨卓绝,实在让某心生敬仰。”
“三生有幸,下官才得以见到萧大人。大人果真相貌堂堂,真是肖似萧老先生,不知萧先生身体可好?”
各种寒暄问候,一投脑的朝着萧敬而去。
萧敬一一作答,他语速平缓,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虽偶尔言辞有些犀利,让人感觉颇有压力,却不会很伤人面子。
同萧敬说过话的人,皆一副心神欢悦,欣赏感叹的模样。
萧家子果然不凡,只怕他在年龄相似的世家子中,除了王上同林郎以外,无人能出其右。
想到卫恒和林璇,再看看不过刚及冠的萧敬,卫国的官员皆是忍不住想,原来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这么有能耐了吗?
萧敬耳中不是第一次听到林璇的名字了,细细听着林璇幼时折桂论道,又创下曲辕犁、决定种二季稻,尽心辅佐卫恒的事迹,他眼中性味更浓,想要见一见林璇的念头越发急切。
他本就是少年英才,对于这样的人才,除了单纯的好奇外,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当赵公公阴柔略尖的嗓音响起时,文武百官以及珠帘之后的高门女眷纷纷附身下拜:“见过王上!”
“众卿无需多礼,平身罢!”清朗中夹杂着威严的语调穿出,玄色冕衣衣角拂过地面,随着走动,那金丝银线勾勒着的大好山河也随之而动。
放佛是山川河流皆随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