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支锋利的飞箭朝着自己飞射而来之时,白容看到那位射箭的小将,盔上红缨佛若鲜血。
那小将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与解气,那眼神类似是他们第一次劫了一家富户后,因怕富户回转报复而把富户全家都杀尽眼神。
除了没有正气外,他们当时也是这般的快意解气,又夹杂着滔天怒意。
眉心一凉,白容缓缓从马上跌倒在地,然后被慌乱的马蹄踩中。
那小将正是前一夜去敌营夜袭的先锋小队队长,他见人倒地,声音高昂似洪钟穿破了人群:“敌首身死!大家随我冲——”
他身后的兵卒跟着他大喊:“敌首身死,冲——”
兵刃交结,李县兵卒士气大涨,将士们刀刀快意,枪枪穿透敌人身躯,似是要把这长久以来的仇恨尽数发泄出来。
主帅身死,清风寨敌军彻底溃败,许多人甚至直接跪地受降。
万人之军,不过朝夕之间,竟然悉数覆灭!
崔放久久等不到捷报传来,等到李县将士闯到营帐之时,他才不顾身上的疼痛,一把主抓身侧的亲卫:“战败!这怎么可能呢?!李县才多少人?!就算人海战术我们也能打赢啊!”
他无眉无须,脸上光秃秃的,头上发丝掉去,使得此时脸上的神情看上去诡异又狰狞。
亲卫来不及答他的话,因为李县兵将已经杀进了将军主帐。
周汝凯站在城门之上,看着兵卒打扫战场。一场战役下来,他们有三人阵亡,二十多人受伤,比起他所知晓的任何一场战役,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周汝凯站在城墙上观战,在这个特殊的位置,他能最直观地感受到战场上惊心动魄的场景,以及那一场场布局下来的算无遗策。
带着那些毒.料来的人是林璇,最先提议融了一些铁质农具做成细铁丝定入两边,作为绊倒马匹陷阱,拦住骑兵的,也是林璇。
这一桩桩一件件,只消一想便让人觉得惊异。
这世上当真会有如此聪慧多智的孩童吗?
周汝凯陷入沉思,一个小将却提拉着头发、眉毛、胡子皆没了的敌首崔放,径直下拜:“禀大人,卑职幸不辱命,捉住了这贼首!”
“好!”周汝凯回身,看着形容狼狈的崔放,快意道:“来人,击鼓!以告全县百姓此战大捷!”
“咚咚咚!咚咚咚!”这胜利的战鼓,用自己独特的声响传遍李县。
躲在家中听到鼓声的百姓,皆相拥而泣。
“父亲、母亲,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太好了,上苍庇佑我李县!”
“胜了!胜了!狗官没了,粮食保住了,我等也不用死了!”
李县街道上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了家门,往县丞府中而去,他们有老有少,皆喜极而泣,到了县门口,他们齐齐下跪:“谢过郡公之恩、谢过县丞之恩!我等铭感五内,莫不敢忘!”
林璇和林知非听到此声,相视一笑。
李县,终于保下来了。
林璇听着传到院内的声音,越发觉得只有建立一个真正的完整统一的王朝,百姓才有可能免于战乱之苦。
*
于此同时,一辆马车匆匆停在了清风寨外。
马车外的侍从胆战心惊的扶着从清风寨里出来的人上了马车。
这人一身深衣,披着大氅,衣料上佳。只是古怪的是他头上却带上了毡帽、面上蒙了面巾,除了手掌外,其余部位皆裹得严严实实,严丝合缝。
“查的如何?”马车缓缓行驶着,那人用微哑的嗓音道。
随侍打了个寒颤:“那毒.烟不是什么上天之罚,而是李县林知非之计。具体是如何做的,属下不得而知。”
因怕林璇风头过盛,遭人惦记,那些毒.气便归到了林知非身上。
“废物!”粗糙嘶哑的声音让随侍身体颤了颤,随即他听到自己主子道:“给我拿铜镜来。”
随侍心里发苦,只好把铜镜拿给了男子。
轻轻掀开面巾一条缝,镜中突然出现一张无眉无睫的脸,那眉目依稀便是严溯!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可以发了
第29章 民心
前厅之中,捆成粽子的崔放被李县的小将按到在地。
“禀郡公、县丞大人, 此人乃是清风寨敌首崔放, 本为隔壁祈郡之人,年四十, 早年曾当过几天兵。”
李县小将尹航感觉手下的人还要挣扎,便死死摁住了他的脖子, 冷嗤道:“动什么动,老实点!”
林知非朝厅下看去:“崔放, 你抬起头来!”
崔放眉须具断, 发丝全无, 形容狼狈且滑稽,他心中自是倍感屈辱, 越发把头压得低低的。
林璇蹙了蹙眉。
林知非看他拒不抬头,也不勉强, 只冷声质问:“你老实交代, 你背后到底是谁替你谋划, 让你聚兵□□的?”
崔放声音被毒.烟熏得嘶哑, 他头也不抬道:“老子身后并无第二人,一切都是老子让人做的!”
“竖子还满嘴谎话!”周汝凯冷笑, “你性情粗犷,胆子虽大,但也没大到敢公然暴起的模样,要说用言辞蛊惑饥民之计,更是你想不到的。这其中若无人谋划指点, 凭你一人之力,只怕还做不到。”
“成王败寇,老子认了。要杀要剐,不过郡公、县公一的句话罢了!你们又何必攀扯他人!”崔放低吼。
林知非道:“你身后必定有人,你之前敛财抢劫,抢的均为富户,那手段谨慎又仔细,挑的时间或是富户家主外出、或是富户颇有家财,实力又稍逊尔等一筹的,再加那鼓动民心的熟练手段,也与你的行事风格迥异非常。”
他看崔放还想狡辩,不由冷声道:“崔将军许是不知,你家中美妾云娘刚有身孕,若是你再不把背后之人招出,你策民暴动之罪,本郡守便连坐你家中之人。”
云娘是谁?崔放思索片刻,才记起她是李县乡野中一长得标致的农女,抢了她后,随着他财力势力扩大,身遭颜色更好的美人多了起来,云娘被他抛之脑后。
崔放早年妻子难产,一尸两命,自那后再无人怀上他的子嗣,这不过同他有过几次首尾的农女,竟然怀孕了,而他却一无所知!
崔放猛然抬头,露出扭曲又不可置信的脸来:“这贱.妇,定是背着老子有人了!”他的子嗣难有,那云娘正巧有了孩子,定是她自己淫.乱所致。
林璇看过好多因被砒.霜的烟雾熏到而毛发具掉的敌方兵卒,但无一人像崔放让她这般厌恶。
林知非冷笑道:“那确是你之子!云娘有孕四月,时间刚好合得上,她身边的老嬷嬷刘氏不是你的人吗?只要叫来一问便知!”
崔放心里又悲又喜,他既怕此子是自己的血脉,又怕此子不是自己的血脉。在他纠结中,下人已经带了一老妪厅前拜见。
“老奴见过郡公大人、见过县丞大人。”刘氏一转眼就见清风寨中威风凛凛的崔将军成了这幅模样,于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看,生怕和他扯上一点半点关系。
以往刘氏每见他,必句句奉承,见她如今这般避之不及,崔放怒道:“你个老货!你个背主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看不到你家老爷我在此吗?”
从前再是老爷,如今不也成阶下囚了吗?听说还要问斩呢!
刘氏连忙撇清关系:“郡公大老爷,之前的事都是崔放这逆贼威胁老奴做的!老奴现在已经不听他的话,还请郡公饶恕。”
林知非被她咋呼得生厌,只问道:“你跟随在云娘身边,她怀了身子一事,为何不上报?”
刘氏想起这事,不由打了个冷颤,她眼珠转转,却听到上首郡公老爷冷冷地斥责声:“再不从实招来,你便随你家主子到地下侍奉吧!”
刘氏被吓得一哆嗦:“禀、禀郡公,实在是老婆子人老痴呆,心不细,起先未曾发现姨娘身子有异。姨娘又是年少就被崔老爷纳了的,她本不太知晓这些妇人之事。待到老奴发现姨娘有了身孕,姨娘腹中孩儿已有三月了。那时崔老爷聚兵反叛,奴更加不敢打扰于他。”
林知非不怒自威:“那云娘肚中孩儿,可是崔放亲子?”
崔放虎目圆睁,紧紧盯着刘氏。
刘氏忙磕头:“是啊!老奴是崔老爷派了跟在姨娘身边的,自不会让姨娘做下错事。”
崔放闻言,心里一震。他竟真的有血脉延续了,只是他再也无法见到了。但无论如何,这是他崔家唯一香火了,崔放就是再浑,也不希望他崔家绝户。
想到林知非的话,崔放咬咬牙,抬头直视他。
“若是我说出背后谋划的那人,郡守真不会要我孩儿之命?”
林知非点头:“今日你我二人可立下约定,若你老实交代,我绝不会向你家妇孺动手。”
“好!我信郡公!”崔放勾起一抹冷笑,“其实教我勾结饥民的那人,你们都应该听说过,他便是刑渠刺史家的佳婿,严溯严郎君。”
“严郎君?!”林知非惊愕,“便是那个温和儒雅,痴情专一,生财有道的严郎?”
这怎么可能呢?严溯在尧城郡颇有美名,就连百姓都对其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