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沣百走过去,跪在她的身边,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她都没来得及注意,他已经将她拉了起来,“子艾,你的身子要紧,这地板冰冷,别落下什么病根。”
“你就不曾记恨过我吗?”裴玉欢抬眉,或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从肖沣百对她转了性子的好之后,她便一点点的告诉自己,当初肖家父母的死和她无关,可这几日她接连做恶梦,总是梦见肖家父母来怪罪的事情。
是她于心不忍,是她心中有愧,做不到光明磊落。她要承受这副身子带来的殊荣,也要接受这副身子犯下的罪过,是她间接害死了肖家父母。
如今秦九鸣已然故去,她也像是失去了至亲,心中更是苦不堪言。
这剩下的就剩她自己承担了,她终于还是变回一个人,她的眼圈红红的,可泪水却倔强的在眼中打转,她不敢再抬头看,生怕自己的泪掉下来。
她不想哭,可是那人的脸上并没有半分的抱怨,她犯了难了。
打她骂她都可以,他却什么都没有,一直默默的承受,这样的男人,她爱,又不敢爱!
只是,她不该爱的。
他也爱的不是她,她是裴玉欢,他爱的是秦子艾。
“子艾!”肖沣百看她难受的样子,直接将人圈进怀里,她挣扎,“这里是祠堂!”
“怕什么!列祖列宗都希望我光宗耀祖,如今我做到了,我抱着我的夫人有什么!还有,我恨你什么?你以为当初爹娘的病就算是有大夫就能医治吗?子艾,你错了,他们是寿终正寝,你竟然这般自责,我这个做夫君的当真是失败!”他摸着裴玉欢的脑袋,似忏悔,似评述,“子艾,我从前也因此疏离你,你躺在床上三个月,家书寄了多少封,我都不曾回来,你该怨恨我才对,我怎敢怨恨你!”
“我那是装的!”裴玉欢摇头。
“即便是如此,我也不曾怪你。若不是你的提点,还有岳父,我恐怕早就死于沛水之中,哪里还能回来!岳父的牺牲,他是为了我们!子艾,对不起,是我无能,我当时昏迷,没有救下岳父!”
那日在沛水,他是人质,秦九鸣毫不犹豫的和他换了,他记得他说,“贤婿,子艾今后就拜托你了,我救你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子艾,她希望你活着。”
在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被秦九鸣一掌打在后背上,晕了过去。
醒来身旁是肖千冷,他说是他带他出的沛水,他奇怪,“你是巫族的后人,为何不在巫族待着,要出来?”
肖千冷嘴角抽抽,“我带你出来是报答当年外祖父的救命之恩,我出来是因为我从小就不属于沛水。娘亲救了我,我还未来得及报恩,我想回肖府!”
他说的没错,他自幼就是个乞丐,自然不是巫人。他的要求合情合理,这才带了肖千冷回家。俩人也因此缓和从前的关系。
“……”裴玉欢无言,秦九鸣是为了秦子艾,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女儿,可是她却顶替了她的身份,她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秦九鸣的样子,那个表面上看起来威严的爹爹,可实际上,做的全是为了她的事情。
命格已定,天注定要这样,她终究是无法挽回,只是她意外的是,秦九鸣竟然救下了肖沣百,这样的事她没想到。她更没想到这中间肖千冷竟然助了一臂之力,若是……
她手指捏进手心,问道,“若是,某天,你发现我不是你要守护的人,你会后悔吗?”
第44章 转变
连夜, 裴玉欢带着一家老小赶往恭亲王府邸。
到达已是第二日。
这恭亲王府邸里外重兵把守内外, 大门口,姚嬷嬷一早就迎接在此。
她本来雍容富态的脸,此时染上愁韵, 她的头发也白了数根, 这些日子她操心又受罪, 倒是难为她还将秦家管理的很好。
恭亲王薨逝的消息很快传开, 来秦府祭拜的人很多, 朝中旧识的大臣, 总有些有良心的。
更多的是外面围观的百姓,有来看热闹的, 也有真的来吊唁的。
一路回来, 就听见很多议论的声音,若不是裴玉欢不喜欢多说, 她真想为秦九鸣辩解一二, 如今天下太平, 死者为大,怎么还说起他生前敛财的事情来。
这等谣言一定是有人有意为之, 只是她常在这深院之中,她又如何能够得知这院墙外的是是非非。她叹口气, 这些事对她纵然有影响,让她心生难受,她却无能为力。
这外人都说,“这栾凰郡主怕是从此没落了, 这恭亲王薨逝,她还能仰仗谁?”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他家肖沣百可是立了大功,这二公子也至少封个二等将军!”
路过集市,从马车外的谈话,都一一入耳。
再过两日便是新皇登基之时,这封赐大典也正是当天。封赏与否,还要看新皇的打算。
这进了秦府,肖沣百便陪着裴玉欢在大厅前守灵。
直到夜深,裴玉欢不忍心让孩子们哈欠连连还跪着,便吩咐张妈:“你带着孩子们去睡觉,这里我在!”
“夫人,你如今肚子大了,不比以往,怎么能一直跪着呢!对身子不好!”李妈因着临盆,留在肖府,张妈也是体贴之人,她劝着,“我在这里守着吧!”
“张妈,去吧!为我爹爹守灵,本是该的。你看这几个孩子哪个不困。”裴玉欢早看见肖凤兰困得哈欠连连,她罚孩子有原因,这罚也罚完了,哪能较真。
“是!”
张妈妈领着这肖北淮和肖凤兰走,伺候丫头都跟着,带着自家迷迷糊糊的小主子,巴巴的告退,唯独肖千冷没动。
裴玉欢正奇怪,“小千,萍儿怎么不在?她去哪里了?”
“娘亲,萍儿得了风寒,我没让她跟过来,这几日恐怕要在府里休息了。”肖千冷回道,“娘亲,我在这里陪着你吧!”
“不必了,你也去睡吧!”
有四个月未见,肖千冷已然和肖沣百一般,在战场上晒黑了不少,身体也强壮了不少,如今也不是小个头,已初步有了那时他的模样。
前世和肖千冷大婚,她第一回做新娘,高兴的一晚上没怎么睡着,这到了晚上,自是激动。本以为是个美好的晚上,却不想只是厄运的开始。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强要,还是在一桶水里,那般疼痛的过去,如今再回想起来,还是会不觉得红了眼,总之,和他有关的记忆,终究不是好的。
只是,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个暴、戾的人,他倾尽他全部的力气来爱,他何罪之有!他只是错爱了秦子艾,将那种不快感抱负到了裴玉欢的身上,现在的他有什么错呢?
她若是总是揪着过去不放,又和曾经的肖千冷有什么区别,不也一样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么?
肖千冷在裴玉欢身后跪了下来,他硬朗的声音,祈求道,“娘亲,你就让儿子陪着你,又如何?我不知道娘亲究竟因何而这么讨厌儿子。儿子,尽力了。”
肖千冷的眼睛大,在灯下他的眼中有闪烁的泪,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记得娘亲说的话,便是再难过他也是往肚子里咽。
前面的人背影微动,似有别的情绪,她背对着让他看不清楚。
这五个月的身子的人依旧这么倔强,他心疼也是多余,只好站起身来,再说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肖沣百的一个眼神。
挪开脚步往外走,突然,身后的人说话了,那声音如空谷幽兰,也如希望。
她道,“小千,娘亲从未怪罪过你,也未苛待过你,你和淮儿还有凤兰都是娘亲的心头爱,我怎会不疼你,反而讨厌你了。娘亲向你承诺的话从未忘记,你不要多想,明早和哥哥,妹妹一起起床,来给外祖父烧纸。”
许是很久不曾和肖千冷这么和平的对话,没有外人,没有打扰,她也褪去一身的恨意,她只是一个怀着孕的娘亲,她疼爱她的三个孩子,也包括即将到来的孩子。
那一句句轻柔的话落入肖千冷的耳朵里,他眼圈红红的,忙跪下来磕头。
心里很久没有这般高兴了,他保证道,“是,娘亲,是儿子错怪了娘亲偏心,我知道,娘亲说的话还作数!”
“起来吧!回去歇着!”裴玉欢点点头。
她放下这桩心事有些难,却比想象中的容易,至少她原本以为她会恨肖千冷,却不想早就在时间里消逝,她不恨了。
现在的她还做不到爱,可她会为了未来而改变,她愿意为她即将到来的孩子积德行善,惩罚别人远比原谅别人容易,所以颇具挑战,她选择饶恕。
雨过之后的夜,空气清新又湿润,她跪累了,正打算站起来,身旁多了一位身影。
不想久了脚竟然麻了,站起来也脚有些吃力,幸好身旁的人扶住她。
若是旁人,她定会骂了,知道是肖沣百,她没做声,只是安静的靠在他身边,任由他将她搂紧怀里,她不说话,肖沣百也不说话。
此时此刻,裴玉欢不禁想起肖沣百还未去沛水征战的那天,也是在秦府,明明是她抵不住心动,自己主动要靠近他的,如今又怀着他的孩子,却因为害怕总是说些将他推远的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