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无事!”裴玉欢刚要转身,就被萍儿抓住裙摆,她直接跪倒在她的脚边,哭着诉说,“夫人,少爷每每这时都要跪上一个时辰,这原本是为夫人祈福,是好事,可他总是要赤身背着三根荆棘,背上是烂了就敷药,总也好不了。我劝他,他说自己是在请罪。”
裴玉欢这才想起小河说的,是真事来着,看来不假,只是这背着荆棘条请罪,是究竟要她怎么做,她停下脚步,问道,“他何罪之有?”
第25章 三更
秦府的院子错落交织, 要想进到内院一般都要经过一段长长的亭廊。
有长而曲折的, 有路曲径通幽。
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住处,唯独裴玉欢还是习惯性的去了她出嫁前的房间。
这也是恭亲王允许的。
肖千冷喜欢读书,就选了一间和书房联通的院子。
要去到书房须得穿过两层院子, 对面就是书房, 再过去就是一间废弃的后院, 平常下人都甚少打扫, 只有那里才会长满荆棘。
裴玉欢跟着萍儿进了院子, 她对秦府的记忆是有的, 这里倒是不曾变。
她看了匾额‘绿园’,可不应景, 里面的人上一世可是把她绿的里外都是翠的, 她做什要叫裴玉欢,干脆叫裴玉翠好了。
脑子里冒出的这些想法还蛮好笑的, 正想着, 已经看到院子里的跪着的小身影。
裴玉欢一瞥眼就看见一旁的萍儿, 满眼的怜惜,大眼睛没滴出眼泪却我见犹怜, 上一辈子她可不也像现在这个女子一样,爱着那个人。
她突然有点可怜萍儿, 如今这一世,她属实幸运,看清了所有,不像萍儿深陷这爱情。
她轻轻启口, “萍儿,你先下去,我和小千有些话要说!”
说什么呢?
她的脸上浮现的是干冷的表情,她抬起头颅,终于不再像从前那般低三下四,她如今能笑得如此肆意,也是拜肖千冷所赐。
正跪着的人,小小的身体扛着三根布满刺尖的荆棘条,那上面的刺扎进他的皮肉里,早就糜烂的肌肤,添了新伤,旧伤却还没有愈合。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身体在颤抖,手在颤抖,却不曾叫过一声。
他的行为的确是感天动地,所以秦子艾才得以保全他的性命,终其一生在保证他的幸福。
萍儿听话的退了出去,走之前轻叹了口气,似乎是松了口气。
这一切全都落在裴玉欢的眼里,她一挥手袖走到肖千冷的面前背过身,不再看跪倒的人。
夜幕渐渐下来,天边出了残月,三月的风冷漠如冬,满是冷漠的味道。
“娘亲!”肖千冷低沉的声音叫着。
他有气无力,看来是很虚弱了。
从前不曾见过肖千冷这般柔弱,如今的肖千冷俨然像个病秧子,活得一定是痛苦煎熬吧!
裴玉欢看了看半勾残月,她的笑容也如月一般清冷,声音更冷冽几分,问道,“小千,倘若送走你,你会责怪我吗?”
“啊……”肖千冷一听激动地想站起来,情绪的起伏带动身上的荆棘条摩擦,而刺尖抓牢他的肌肤,背上开始大片的流着血。
尽管如此惨状,他丝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娘亲。
他惨痛的表情抬头,“即便,小千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娘亲也要送走我吗?”
他想去抬头看那个人,却要花光全身的力气,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
他眼中背着光的她只有一个恬静的轮廓,侧颜在微弱的光下,和天边的月一般绝美。
裴玉欢没有回头,她双手握在手袖间,掐的很重。
她从前是恨不能扒他皮抽他筋,可到了这刻,却顿生怜悯之心。
如果当初,肖千冷能有一丝的温情,她是不是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冷血?
这一切都是拜肖千冷所赐,所以她无需顾忌肖千冷的感受。
而且,肖千冷做的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她从未逼迫他。
她语气冷漠加倍,“小千,就当我们母子缘分太浅,今生是我有负于你,这是你的缘,也是你的孽。你起来吧!”
听到裴玉欢的话,肖千冷的膝盖在地上摩擦了两步,他也顾不上背上有多痛,挪到裴玉欢的脚下,他用力哭喊着,“娘亲,不要,娘亲,不要!”
裴玉欢挪不动脚步,她的裙摆被肖千冷压住,她只好回头,却一眼看到他后背满是血水,她内心忽地抽疼,她是怎么了?
一边湿润了眼眶,一边忍心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冷漠?
可是她努力保持的镇定,还有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定和过去做一个了结,待看到那血肉模糊的身躯,在一瞬间崩溃瓦解,她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来人!来人!”
几个家丁还有萍儿麻利的跑过来,“是!夫人”
萍儿看到肖千冷满背上都是血,已经到了血肉模糊的地步,她惊叫道,“夫人,夫人,你快救救少爷!”
肖千冷并未在意后背剧痛,他在意的眼前的人不要他了。
他又该回到当初那个孤儿堆里,又要被那些叫花子欺负。那些孩子是疯子,野蛮无礼,他每回都是被打的身上痛几天……
越想视线越是模糊,最后终于忍受不住背上的剧痛,他暂时的昏死过去。
一阵混乱中,裴玉欢终于还是看到肖千冷倒下,她竟然看懂他眼中的无助和无辜。
他还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她当真是过分绝情!
一旁的萍儿哭唧唧的跪了下身,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夫人,求求您,只有您能够救少爷!您别送他离开好吗?”
家丁从肖千冷身上抽开那些已经嵌进他身体的刺条,她不忍再看,提高嗓音道,“去找大夫!快去!”
话音刚落,她的眼角也留下了泪水,她从未想过,重活一世,即使不再是裴玉欢的身份,还会为肖千冷再哭一次。
望着家丁将人抬了进去,萍儿正要跟过去,她叫住人,严厉斥责道,“萍儿,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你是肖府的下人,永远别做僭越之事!”
“萍儿不敢!”萍儿直接地生生跪倒在青石板上。
她的膝盖下去的着急,刚才那敲击的一下,让她再说什么都有些吃力,她忍痛接着说道,“夫人,萍儿就算是死也会忠于主子的。别的萍儿从来没想过!只求夫人救救二少爷吧!”
“起吧!进去照顾小千。”裴玉欢摆摆手,头痛难忍,她这么做是在保护萍儿,希望萍儿能够理解她的为难,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眼前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她落寞的身影在廊下慢慢走着,她脑子里满是肖千冷那无辜的眼神,何其相似,这命运终究是颠倒了,她成为他世界的神了。
曾几何时,肖千冷也是她世界的神明,他高高在上,只要他想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为他做。即使是做别人的替代。
她的心早已疲累,原本以为这重生是安平一生,不曾想她这半月有余的日子,竟然像过了三年,她双手垂在两边,如同行尸走肉。
正要走出绿园,没自顾的看一个人正撞着她,待看清楚才发现是枝枝,她满脸着急,“不好了,夫人,刚才大少爷满园子找夫人,刚好看见夫人在惩罚二公子,他吓得跑了,这不吓得要送给你的花都丢了!”
果不其然,绿园门口躺着一株有些奇异的小紫花,她叫不上来名字,蹲下身子捡了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奇异的清香。
看着这黑夜渐渐落下来,她担心起来,“枝枝,你去看看淮儿回住处了没?若是没回,通知下人去把少爷找回来。这黑天瞎火的,淮儿那性子弱,一定怕极了。”
“是,夫人,少爷怕是没回去,我看着他朝着书房那个方向去了。”
“你去找人过来!”
“嗯。夫人,天黑,你当心着点!我回去找灯过来!”
枝枝走后,裴玉欢赶紧加急了脚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一路都是暗淡的灯火,晚上书房那边的下人都不在,她只有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中摸索前进。
一路跑一路叫着,“淮儿?淮儿!”
这喊了一路,也走了一段路,她这一下午从起来就没停歇过,脚有些痛了。
她停了下来,口中喘着气,嗓子也喊得嘶哑了,“淮儿!你听娘解释!”
在书房和荒弃的院落交界处,那边的矮花丛之中,似有人影闪动。
她知道肖北淮胆子小,从前就是见过秦子艾在府里大肆掌嘴下人,才和她疏远,这次他一定怕极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看到自己美丽好看外表下的娘亲真正的是个狂魔,她脚步慢慢挪过去,试图好好的沟通。
“淮儿,娘亲收到你送的礼物了,这花真好看,你看,娘亲将它捡起来了,可若是不好好呵护它,它会无辜丧命的。娘亲不知道怎么培养这些花草,需要淮儿教教娘亲。哦,淮儿,刚才是一个误会,娘亲不会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对弟弟,娘亲过去的时候弟弟已经受伤了。我承认我是想送走弟弟,但是,你要相信娘亲,娘亲不会随便伤害人的,尤其我是你们的娘亲,你们是娘的孩子,是娘的心头宝。淮儿,你看天黑了,跟娘回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