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看向缇宁,见缇宁肚疼不适,他犹豫了一瞬,这个时候马车车帘拉开了,一道娇软的嗓音传了出来,“陈护卫,怎么了。”
陈护卫一拉马缰,骑马前去,“四少夫人,有一对夫妻想要我们载他们一程。”
他侧过身让朱听燕看见坐在石头旁按着肚子的缇宁和裴行越。
裴行越长的高比坐着的缇宁更吸引人注意力,朱听燕好奇的目光先落在他身上,但见裴行越虽然一身布衣,但背直肩阔,尤其是一张俊美醒目的脸,朱听燕的呼吸都快了一瞬。接着她的目光看向所谓的妻子,就在这个时候,她丫鬟翠风的声音传来,“夫人,我们还是懒得……”
话还没说完,朱听燕便惊呼出声,“丝丝。”
缇宁忧伤地闭了下眼睛,裴行越站在缇宁背后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缇宁的肩膀,缇宁只好朝朱听燕的方向看去,然后眼神里也流露出惊愕来,“小姐。”
翠风在看见缇宁脸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只是等她见缇宁一身布衣,神色疲倦,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子虽然模样不错,但粗衣短打,一看就是个破落户时,她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成章,旧时的主仆相见,缇宁都没上后面一辆堆砌杂物的马车,也没上用来坐奴仆的篷布板车,而是直接上了朱听燕那辆布置的精美整齐的桐木马车。
朱听燕握着缇宁的手,眼里隐约还有泪光闪烁,“丝丝,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你。”
缇宁看着她这幅模样,心说何必,原主的确在她身边伺候了好几年,可是根据记忆,她只是个二等小丫鬟,两人之间没有深厚的主仆情谊,所以当初原主被发卖她一句多叮嘱的话也没有,但凡有,原主也不必被卖去当瘦马了。
当然缇宁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既然朱听燕如是表现,缇宁也只好做出一副激动的样子,“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小姐。”她又盯着朱听燕头上的妇人髻,“小姐嫁人了?”
不等朱听燕道,翠风先插话道:“小姐去年年末嫁给了襄州端远伯府的四公子,如今已经是伯爵府的少夫人了。”
缇宁惊讶了下,但也不意外,洛城朱家是商贾之家,虽然她们家特有钱,但有钱比不过有权,所以家里的嫡小姐按照官宦人家养女儿的方式教养,就盼着能嫁一个官宦之家。
如今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朱听燕羞涩地笑了下,又问缇宁:“丝丝,你这一年过的如何?和你同路的那一位裴公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当处被牙婆子准备卖进不干净的地方,但我运气好,就在交人的时候得了重病,牙婆怕亏本,就当街原价甩卖,四……四哥把我买了回去后来病好之后我们就成婚了。”缇宁三言两语就补足了裴行越没说了一半的故事。
朱听燕和翠风在听见缇宁差点被卖进不干净的地方的时候,眼神都有些不太自然,等听完后半截,朱听燕松了口气,很是为缇庆幸的模样,“我就知道丝丝你是个有福气的姑娘,看那位裴公子样貌不凡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缇宁笑了两声,“也就那样吧。”
朱听燕又问:“你们投奔远亲,是要去何地?”
“临西。”
翠风听了微微一笑:“夫人,去临西的路和回襄州是一个方向,丝丝也没马没车,不如你发发善心,带他们几日,也免得走废了她们两条腿。”
朱听燕听了觉得是这个道理,就笑吟吟地看向缇宁,“丝丝,你和我们一道走吧。”
没等缇宁回答,翠风扫了眼缇宁,关心地道,“丝丝,你还不谢谢小姐,从这儿到临西还有数千里,虽然到了襄州之后你们还要走上数百里,但能坐几天马车也是件大好事呢。”
缇宁:“……”
“谢谢。”
谢完之后她卷起车厢上的卷帘,朝着马车后面看去,只见裴行越坐在板车上和一群奴仆为伍,不知他身边那位清瘦的少年说了什么,裴行越突然笑了起来,眉目舒展仿佛是个十九岁的小青年。
裴行越察觉到了缇宁看过去的目光,他抬起头朝着缇宁的方向看过去,对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缇宁默默放下了卷帘,和朱听燕以及她的丫鬟大眼对小眼。
好不容易到了黄昏,准备停车修整,缇宁默默松了口气。
今夜没有寻到小镇客栈,天色渐晚,车队在视野开阔靠近水源的地方停下。缇宁从马车上准备跳下来的时候,裴行越已经站在马车前面,目光温柔地望着她,见她掀开帘子,他甚至还特别体贴的伸出手去搀扶她 。
缇宁默了默,把手递给裴行越。
被裴行越牵下马车,两人往前面走了几步,裴行越又温和地问,“阿宁和故人同行的感觉如何?”
缇宁想了下,才回答,“没有和四爷同行愉悦。”
裴行越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半晌后他笑了一声,“小骗子。”
在缇宁后方下马车的朱听燕听不见两人说的话,但见她们靠近的肢体动作和裴行越温柔的神色,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些,自言自语般道,“丝丝的夫君可真关心她。”
翠风瞥了瞥嘴,“关心有什么用,还不是布衣粗食白菜豆腐过一辈子。”
朱听燕看了眼翠风,不曾吭声。
既然要在野外露宿,那么睡觉的地方很重要,缇宁找了个最平坦的地方,这个时候,朱家人已经生了火取水回来准备做饭。
缇宁掏出帕子扫了扫地面上落叶,坐下来后她打开包袱,问裴行越要不要吃炊饼。
话音刚落,翠风就走了过来,她恰好听见缇宁问裴行越要不要吃炊饼这句话,她的后背登时都挺直了许多,她叫了声丝丝。
缇宁抬起头。
翠风道:“你们中午就吃的是硬邦邦的炊饼,晚上就别吃了,我们出门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就带了青海湖的梗米煮粥,你和你夫君来喝一碗吧。”
她说完又添了一句,“瞧瞧丝丝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青海湖粳米可是贡米,加上金华火腿煮粥正好给你补一补。”
缇宁盯着手里硬邦邦的饼,看向裴行越,这炊饼是今早上裴行越给她的包袱里装的,今天中午两人就吃的这个。
她倒是无所谓,她的胃能吃山珍海味,也能装下干饼粗茶,只是没想到这硬邦邦一点都不好吃的炊饼,裴行越今天竟然一个人吃了两张。她都只吃了半张。
她用眼神问裴行越要去吃吗?
“你去吧。”裴行越温柔地说。
“你呢?”
“我在四周看看。”裴行越神色自若地说。
说完,他抬脚往前面走了过去。
缇宁把硬饼塞进包裹里,走向朱听燕。
架在火堆上的瓦罐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大米和火腿已清洗干净,被放在一边。
朱听燕冲缇宁笑了笑:“丝丝来坐,粥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又往缇宁背后看了看,“你的夫君呢?”
缇宁在她旁边坐下,笑着回道:“他说去附近看看。”
“看什么?”朱听燕问。
缇宁哪里知道他要去看什么,她想了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闲不住。”
翠风抿了下唇,似乎很是善解人意,“夫人,乡野村夫怎么能闲的住。”
朱听燕看了缇宁一眼,见缇宁脸上仍然是笑眯眯的,不像是在生气,朱听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放进锅中的大米的甜香已经冒了出来,引得人胃口大开,也因为此,即使翠风的眼神有些高高在上,缇宁也觉得无所谓。
翠风先拿干净的白瓷碗给朱听燕盛了一碗粥,然后拿碗给缇宁装粥,又将碗端给缇宁,缇宁吹了吹热气,才拿勺子小口吃着。
如今已是夏末,马上便是秋季,太阳落下,夜带着凉气,热腾腾的米粥下肚,还是贡米熬煮的香粥,的确是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
缇宁吃着粥,再看看露天的环境,痴心妄想地想如果在烤个没病毒的野味就更爽了,这般想着,缇宁的表情不禁更加满足。
朱听燕扫了缇宁的表情几眼,忽然就对着缇宁笑了下:“丝丝,不过就是一碗常吃的粥,你的表情活像是吃了山珍野味一般,我的胃口都好了起来。”
缇宁嘴里含着勺子看向朱听燕。
翠风别有深意地笑着说,“丝丝应该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甜带肉的粥了吧,我听说山野村夫都是吃豆腐白菜,一年都不见油腥的。”
朱听燕沉默了下,她问:“丝丝,你这两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
缇宁把勺子从嘴巴里拿出来,口里的粥咽下去,回答道:“有些穷苦人家的是过的这样的日子。”但是她显然不在这之列。
裴行越虽然对她的心理带来了很大的阴影,但公正来说,衣食方面他以前从没亏待过她,甚至还吃到了很多上辈子都没能吃到的珍稀东西。
朱听燕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心疼,“丝丝,是我对不起你,我以为你会被卖到别家当丫鬟,和朱家的日子相差无几的,虽然不至于说山珍海味锦衣玉食,但也衣食无忧,能吃肉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