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争锋相对,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大梁和亲使团的侍卫动起了手来。
接过歌七递来的刀,沈初黛仍是有些心神恍惚,直到血腥温热的液体迸溅上脸颊,看着自己带着的人被打得节节败退,她才终于咬了唇拿起刀加入战局。
这一场血战,她打得实为狼狈,敌众我寡、她又无法下死手,对方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沈初黛与带来的几人,被他们包围在圈里,就算打倒了一批新的一批还会涌上来。
终于在快要支撑不住时,门口传来了整整齐齐快速行进的脚步声,大批的禁卫军赶了过来,将大梁和亲使团的侍卫全部生擒。
沈初黛已经打得麻木,一时间停了下来,竟是头晕目眩、几欲昏倒,她身形晃了晃就在咬牙坚持之时,身后却是传来温柔的一声轻唤。
“阿黛。”
陆时鄞被禁卫军簇拥着,他坐在轮椅上,精致如水墨画的眉眼氤氲着疼惜。
“阿黛。”
第二声落,她终于眼前一黑往后栽了下去,栽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第63章 第六十三回
边境邯城
书房内,邯城知府谢奇元、副将张鉴正同沈桦安商议着政事,谢奇元将日常政务禀报完,张鉴方才开口汇报:“沈将军,城中又混入了疑似密探的可疑人员,被守军抓住后不等拷问,便服毒自尽。”
这已是本月的第三例。
沈桦安不由紧锁眉头,大梁与大邺在世宗皇帝时期便结了仇怨,大邺邯城毗邻大梁,他自小在此长大,自记事起便是战火不断。
直到今年他重新回到邯城,大胜了两场战役,加之大梁大皇子梁永力排众议,屡次向大梁皇帝上书请求和解,终于大梁皇帝松了口,愿以割地与姻亲求得同大梁和解。
这消息传来,最高兴的无疑是邯城的百姓与守军,可沈桦安却总隐隐觉得此事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简单,数年的结怨真的能就此消散吗?
他的预感告诉他并不能,便下令所有守军不得松懈,加倍严查城中人员。
果然虽然大梁的和亲使团早已抵达京城,可邯城也未消停下来,不断有疑似大梁密探的可疑人员一批一批地混入城中,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那群人显然是死士,根本不等拷问,便直接咬破藏在牙根的毒囊,服毒自尽,便是偶然抓得的活口,任凭怎般行刑都松不了他们的口。
邯城同京城相隔甚远,消息传递需要好几日时间,上一次传来的消息称和亲的人选终于定了下来,是刚回皇室认亲的陆箐然公主。
虽是和亲人选定下,可和亲车队从大邺京城抵达大梁皇城中间路途遥远,恐生事端。
沈桦安同他们根据那些可疑人员的入城轨迹研究了一番,却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能吩咐下去:“将邯城戒备加严一倍,所有人不得懈怠。”
分明是八月该炎热的天,彼时大风却席卷着整个城池,院中常青树木的叶子被吹得瑟瑟作响,掉落了一地。
穆宜妗全身着宽大的盔甲,只露出一张特地用泥涂黑的清秀脸庞,她端着托盘走在回廊中,皮肤被这风吹得生疼,若不是这盔甲有十几斤重压在身上,以她瘦小的身姿定是要被这大风吹得站立不动。
她心头爱慕沈家大公子沈桦安,知晓两家的嫌隙,便一直将爱意隐瞒心底从未表露,只要他平安喜乐,她便是满足了。
这样的状态穆宜妗以为自己可以一直保持下去,直到成国公府梁天志定亲的决定被兄长定下。听传闻说梁天志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据说夜夜留宿于青楼,是个不成器地。
她也希冀着说不定这传闻并不可信,寻了一日偷偷溜出府去,蹲在成国公府门口等梁天志出现。
那一日梁天志却未出现,听说他在城郊安置了个外室,那日便是去那儿了。第二次她选择在梁天志常去的青楼蹲点,果然蹲到了他,她男扮女装跟着进去,梁天志与青楼女子厮混的暧昧神态击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回去后穆宜妗想方设法想要取消与梁天志的定亲,可在家中她人微言轻,几次抗争最后都不了了之。
见此事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穆宜妗终于做了决定,破罐子破摔买通了军中人员,顶替了旁人的身份混入军营,跟着沈桦安一起来到了边境邯城。
兄长便是再权势滔天,他的势力也没法遍布全大邺的每个角落,至少邯城是沈家的天下。在这儿她可以不必担心兄长的追寻,而且这里有沈桦安。
穆宜妗虽不受家中宠爱,也是娇贵得长大,从未受过这行军之苦,光是这路上她便吃透了苦楚。行了一半便生了病,担忧暴露了身份,她一直咬牙坚持,直到快到邯城时,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减缓,甚至加重了许多。
终于在抵达邯城那日,穆宜妗病得晕倒。
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干净温暖的房间,受到军医的精心治疗,她的病情好了大半。她也因祸得福,沈桦安瞧她身体孱弱,未让她入军营,将她留在忠国公府伺候。
想及此,穆宜妗不由抿唇轻笑,眼见着书房的门就在前面,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就在此时却从后面传来了急速的脚步声,她疑惑地往后看了眼,便见着一个满身盔甲的高大人影往书房方向冲去,宛若一阵狂风与她擦肩而过。
房门打开,那人高昂的声音遥遥传来:“禀将军,前方探子传来消息,大梁皇帝病重、药石无医,二皇子梁威趁此机在前几日发动了宫变,幸而被大皇子梁永及时发现镇压下去,但在混乱中,大梁皇帝病情加重、不慎死于那场宫变。”
他幽幽一叹:“将军,大梁要变天了。”
就在此时,穆宜妗也走近,瞧清房内沈桦安等人脸色俱是沉了下去,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她微微一愣觉得有些奇怪,二皇子梁威同大梁皇帝俱是主和派,而大皇子梁永则是议和派,如今大皇子梁永登基,他们该高兴才是。
可她为什么从他们眉间瞧出了浓浓担忧。
穆宜妗还未来得及行礼,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瞧见那人脸上凝重的神色,心头一颤,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果然那人汇报来的消息宛若惊天雷在书房炸开。
大梁五公主梁谷蕾死了,被大邺皇后沈初黛亲手杀于宅院。
——
沈初黛从昏迷中醒来已是第二日,醒来感受到全身的酸痛无力,这疼痛真真实实告诉她,梁谷蕾是真的死了,被她的同胞兄长杀死,并嫁祸于她头上。
沈初黛仍有些怔愣,却听见不远处有轻轻的声音,透过海棠红绣金龙云纹帷裳,她瞧见两个女子身影。
首先是沈初菱担忧的声音:“阿姐足足睡了有一日,怎么还未醒来,不会有什么事吧,要不再唤太医来瞧瞧?”
沈初蔓瞪了她一眼:“你别乌鸦嘴,太医不是说了吗,阿姐无大碍,受得皆是皮外伤,晕倒是太过劳累。”
沈初菱声音轻细:“可阿姐从未昏迷这么长时间呀……”
沈初蔓沉默下来,对阿姐的担忧战胜了对沈初菱的敌意,赞同了沈初菱的决定:“那我去叫人唤太医来。”
“不必了。”
沈初黛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低哑,喉咙干燥微痛。
两姐妹听得阿姐声音,忙是撩了帷裳进来,蹲在床边面上皆是担忧神色:“阿姐,您总算醒了。”
沈初黛接过沈初菱递来的茶水,猛地灌了几口,这才在她们脸上扫了眼开口问道:“你们怎么进宫来了?”
两姐妹对视了一眼,非常默契地沉默了下来,还是沈初蔓率先打破了沉默:“皇上政事太忙,无法一直照看阿姐,又担忧阿姐伤心,便唤我二人进宫陪着阿姐。”
平日里沈初黛都是同陆时鄞一道商议政事,彼时四海升平、一派和睦景象,改革进程也十分顺利,政务忙完他们还有不少空闲时间用来对弈。
突然这般忙……是因为梁谷蕾之死吗。
沈初黛眼前闪过梁谷蕾临死的画面,那平日英气娇美的脸庞藏苍白得宛若一张薄薄的纸,她的眸闪着泪光,然后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直至了无生息。
她历经数次战役,见过太多人的生死,他们皆是死于敌人之手,可梁谷蕾却是被当成政治棋子,死于平日敬重的同胞兄长之手。
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死的时候该是有多不甘心、多绝望呀。相同的经历她也曾经历过,全身无力地被宦官扶上那张木床,脑袋被轻轻推进白绫中,眼睛闭上痛苦与黑暗袭来。
这就是她们的命运吗。
沈初黛微垂着眼睫,开口问道:“皇上在忙什么?”
两姐妹显然有些迟疑,担心沈初黛刚从昏迷中醒来,再听这些消息接受不了刺激。
沈初黛又开口:“我大抵能猜得到,你们便告诉我吧。”
“虽然皇上将宅院中所有大梁人看押,要将消息封锁住,可‘阿姐您杀了大梁公主,破坏和亲的谣言’还是在外头传的沸沸扬扬,昨日晚间便有不少大臣连夜进宫问询此事真假,甚至有人趁此上奏打压忠国公府、妄图废除您的皇后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