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晓沈初菱有想入宫的心思,可那宫里就那么好呆得不成?那穆太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若不是不得已她哪肯阿黛入宫,当初阿黛被剔除出选秀名单时,她高兴得不行去寺庙里还愿了三回,没成想阴差阳错下阿黛还是入了宫,竟还成了皇后。
沈家女儿自是有一个在宫里了,就不可能再送另一个进去,还是要找个日子让那丫头死了心才是。
祖母悠悠地叹息了声:“阿黛你这几日若是有空了,就好好帮着祖母一道看看京中尚未娶妻的人家,阿菱的婚事还是尽早决定的好。”
沈初黛轻轻一笑:“祖母说的是,我定会给她挑个好夫婿。只是我这三妹妹心气太高,恐怕我挑的她并不会满意呢。”
祖母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就怕她什么都不满意,然后便动起歪心思。”
沈初黛宽慰道:“祖母放心好了。我话撂在这儿,她那歪心思若是动成功了,便算我输。”
那一厢沈初菱步履走的又快又乱,清泪已经忍不住从颊边流了下来,她胡乱地擦拭着,心头是满心的委屈无处宣泄。
二姨娘赵氏好不容易追上她的脚步,将腰间的丝帕递了上去,话语里满是关怀:“三小姐好端端地怎么哭了,是不是身子实在不舒服,不若我去给三小姐请郎中来?”
沈初菱却是将她递来的丝帕扔在了地上,她恨恨地瞧着二姨娘赵氏,沈初黛姐妹俩都是出了名的美貌是因为她们有个惊世绝伦的母亲,可赵氏相貌普通得泯然众人,若不是父亲那夜喝醉了酒,赵氏绝不会被父亲瞧上。
她已是极注意保养自己的容颜,可怎么算也只能算上个清秀佳人,最多加个楚楚可怜,她恨极了自己的出身,顺带恨极了自己的母亲赵氏。
沈初菱怨愤地道:“我怎么好端端哭了,这不该问问你吗?若不是你平庸无奇,我会哭吗!若不是你不得父亲宠爱,我会哭吗!若不是你只是个婢女出身,我会哭吗!”
二姨娘赵氏瞬间煞白了脸庞,唇瓣有些微颤嗫嚅道:“都是我无能,三小姐你别生气。”
沈初菱有些丧气,一瞬间没了继续发火的兴致,赵氏就像个白面团,无论她用多大的气力都只能陷进去。
她看都不看赵氏一眼,扭头就直冲冲往前走。
二姨娘赵氏心头空落落地,追在后头劝道:“三小姐您别气坏了身子。”
沈初菱瞧见她便能想起自己可怜的出身,顿时火从心起甩开了她的手臂,狠声道:“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话。”
她冷冷地看赵氏:“我是忠国公府的三小姐,而你不过是个姨娘。我现在命令你,从现在起离我远点。”
二姨娘赵氏被训斥地不敢动弹,便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沈初菱孤零零地朝前走。
沈初菱抹着眼泪胡乱地往前走,就在走到湖边的时候突然瞧见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那身影笼罩着狐裘,跟在后头的奴仆浩浩荡荡地。
便是瞧不清脸也能一眼看出,那是皇帝。
她想起沈初黛满身珠翠的华贵模样,心头那不服气的劲又来了,若不是家里人偏心,不让她进宫选秀,今日气派的便是她。
可家里人偏心又如何,她出身差又如何,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自己努力争取好婚事才是。
沈初菱心头一动,不过这世间哪里还有比嫁进皇家更好的婚事呢。
这念头一起便像生了魔性一般黏在心底不肯离去,脚似乎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断往前走着。
待沈初菱缓过神来,自己已是站在皇帝面前了。
她有些痴迷地看着皇帝的俊逸脸庞,他的眉眼似画,如墨的眸子是那最浓重的一笔,阴沉沉带着冷戾,却又散发着无限的吸引力。
沈初菱心头的小鹿乱撞,她轻轻福腰,弯到刚好他能瞧见自己微红眼角的角度,待他询问怎么了,自己再楚楚可怜地与他搭上话。
她用着极近娇柔婉转的语气开口叫道:“阿菱见过姐夫。”
与自己想的相反的是,皇帝连半点眸光都未施舍过来,仅是淡淡地微颌了下首表示自己听见了。
眼见着皇帝的轮椅就要从自己身边经过,沈初菱脸色一白,心头有些慌。
纵使她是国公府的小姐,可能见到皇帝的机会一辈子也不会有几次,错过了这一次等下一次就不知晓今夕何年了。
沈初菱眼前闪过面色冷淡的祖母与唯唯诺诺的二姨娘沈氏,便觉得满心惆怅,靠她们她怎么可能会有出头的机会。
她一定要自己努力争取才是。
沈初菱心头一横,瘦弱纤细的身子突然晃了下,想是弱不禁风地模样往皇帝的身上倒去。
她算盘打得极好,只要自己与皇帝抱在一起,便算是清誉不在,皇帝就算是看在忠国公府的面子也要将她纳进宫。
待进了宫一切便好说。
只是千算万算,沈初菱没想到就在即将跌在皇帝身上之时,原本坐在轮椅上,淡着一张病气恹恹精致脸庞的皇帝,突然伸直了腿。
只见他脚上黑底镶玉绣金龙的靴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后。
一脚把她踹进了湖水中。
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沈初黛一行人赶至花厅的时候,陆时鄞正坐在为首的梨花木高椅上,微垂着眸光,静静瞧着翻卷的茶叶在茶盏里翻滚。
那浅绛彩山水茶盏衬得他指尖更为白皙清透,待水面上蒸腾的热气消散了些,他才不紧不慢地轻抿了口茶水,极为优雅清贵的模样。
相比而言全身湿透,蜷缩在角落椅子上的沈初菱要狼狈多了。
纵使花厅里燃了三座暖炉,她身上也披上了毯子,她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勉强称之为清秀的脸庞如今满是泪痕,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沈初黛瞧见沈初菱这番模样也是有些吃惊,三月虽是温度和煦了些,可掉入水中不是件小事,她虽是不喜沈初菱,但到底是姐妹,总归瞧见她这般模样还是有些担忧。
沈初黛微拧了秀眉:“三妹妹怎么好端端地落了水,怎么不先去换身衣服?”
随即她又询问了一旁伺候的丫鬟:“可有将郎中请来?”
那丫鬟还未来得开口,沈初菱先哽咽出声,轻柔的声音微颤着:“阿姐,妹妹无脸去换衣服,更别说请郎中了。”
沈初黛一听她这个调调,就知道她又要开始装委屈白莲花了,沈初黛不过回京两年多,已经领略了很多次她的套路。
不换衣服又不请郎中,无非就是想让旁人瞧到她的可怜模样,博取旁人的同情心,也就父亲那种钢铁大直男吃这种套路。
也怪不得沈初蔓那么讨厌她,没事就爱冷嘲热讽几句。
谁会喜欢只不过吵了一次嘴,便梨花带雨地跑去祖母父亲那儿告状,说的话虽都是在说自己不好,但都在暗戳戳地责怪旁人不是的人呢。
沈初黛混迹军营多年,刚回来的那段时间性子直来直去,可吃了不少次她的暗亏。
若不是陆时鄞在这儿,她都想直接一巴掌拍桌子吼道“费什么话,麻利点滚去换衣服去”,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她绝对不多费口舌。
但到底新婚夫君在这儿,沈初黛自然要摆出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来。
她温声问道:“三妹妹这是哪儿的话,这般久了会着凉的。”
沈初菱白嫩的脸颊滑下晶莹泪滴来,她摇了摇头:“不,妹妹犯了很严重的错,姐姐这般关怀,让妹妹更是抬不起头来。”
沈初黛装不下去了,直接开门见山:“三妹妹到底怎么了?”
做足了铺垫后,沈初菱终于心满意足地开始轻柔诉说:“都是妹妹不好,若不是妹妹瞧见皇上在湖水旁,想去打个招呼行个礼,也不会惊扰到皇上将妹妹踹下湖。”
“是皇上将你踹下湖的?”
一直泰然自若饮茶的陆时鄞手上的动作停住,俊逸脸庞终于有了波澜,旁人怎般看他不在乎,但到底沈初菱是阿黛的妹妹,若是阿黛因此恼了他便不好了。
他忙是侧头望了眼赵西。
赵西刚想出言替皇帝解释,却见沈初黛扬起了细眉:“沈初菱欺君犯上你可知是什么罪过吗!皇上身子虚弱,需用轮椅代步,怎么可能踹你呢?”
陆时鄞一顿,下意识便抬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掩饰住微勾的唇角。
沈初菱一听便慌了,声音娇娇柔柔地:“阿姐,妹妹怎么会骗你呢,不信您问问皇上呀。”
站在她身侧的二姨娘赵氏也忙开口说道:“皇后娘娘,三小姐性情一向纯良,怎么会有胆子骗您呢。奴婢也瞧见了,皇上他不小心将三小姐踹进了湖水里。”
“赵西,你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最是清楚不够。”
沈初黛转过身来:“我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西忙是弓腰,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亲眼瞧见,三小姐向皇上行完礼后,不小心绊了一脚,自己摔下了湖。”
沈初黛扫了眼伺候的宫女与太监:“你们瞧见的也是这般情况?”
首领太监都如此作答了,手下的又哪敢违逆,忙是高声作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奴才瞧见的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