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沈公子如此在意她的安危,忧的是她再无能力让沈公子留于京中。
迟迟未听见陆含春说“免礼”,陆箐然不由小心地微抬了眼帘,见对方还在瞧她与弟弟,她不由心中打起鼓。
陆含春仔细打量陆箐然和陆泽然眉眼,看来沈姐姐说的不为假,这姐弟二人眉眼果真是与世宗皇帝的画像有那么两三分相似。
她按照沈初黛吩咐的开口:“箐儿,听说你本不是京城人,是来京城投亲的,不知你原本的籍贯在哪?”
陆箐然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郡主的话,奴才与弟弟原本住在西县。”
“有没有人说过,你与你弟弟同世宗皇帝有些相像?”
这话将陆箐然吓了一跳,她忙是跪下身来:“还请郡主慎言,奴才怎敢与世宗皇帝相提并论,别说相似了便是连提都不敢提。”
陆含春幽幽一叹:“我说此话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我小姨也就是淮阴侯夫人,她经常同我提起世宗皇帝原是还有两个遗落民间的血脉,我方才瞧着你姐弟与那世宗皇帝血脉年龄相仿,便是模样也有些相似。”
陆箐然心头一动,扬起面来:“郡主,淮阴侯夫人同您提起世宗皇帝流落在民间的血脉?”
“可不是。”陆含春笑笑,“不过想是我误会了,哪里会有这般巧的事呢。”
陆箐然逗留在摄政王府本就是为了恢复公主身份,眼见着陆含春能帮她,她当然不会错过。
她从包裹中拿出本该交予淮阴侯夫人的书信:“郡主,实不相瞒,奴才此次入京,便是专门找淮阴侯夫人而来,奴才的养父母曾说只要将此书信交予淮阴侯夫人,侯夫人定能为奴才解开身世之惑。”
纵使知晓陆箐然的身份,陆含春陡然看到那书信时也有些吃惊,以防万一她特地询问了一声:“你与弟弟的身份,摄政王还不知晓吧?”
陆箐然摇摇头:“回郡主的话,王爷他并不知晓。”
陆含春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让穆冠儒知晓世宗皇帝还有一位幼子在外,定会对皇兄下手,转而扶持陆泽然上位。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陆含春将陆箐然从地上扶起:“按辈分来说,我该唤你一声堂姐才是,你与弟弟暂时在王府里安置下吧。你长公主的身份,我会助你恢复。”
她不由看了眼陆泽然:“可是你弟弟,你弟弟的身份切莫让任何人知晓了,若是有人问你,你便说他是养父母的孩子,与你并无血缘关系。”
陆箐然有些迟疑:“郡主,我弟弟他没法恢复身份吗?”
陆含春轻叹一声:“陆家的傀儡皇帝已是足够多了,难不成你想再多你弟弟一个吗?”
陆箐然心头一紧,随后点了点头:“我明了了,多谢郡主指点。”
——
【时间线:大婚当日】(第五世)
沈初黛头盖凤霞,坐在平缓行驶的凤舆里。
宫廷内到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光亮从窗外投射进来,映在凤霞盖头上。
沈初黛长睫微垂,如玉葱的指尖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玉如意。
虽是已经历一次大婚,再来一次,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时间过得极是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领着她下轿,踏过火盆,坐在了坤宁宫绣有鸾凤和鸣图样的床上。
宛若第一次一般,沈初黛眸光落在凤霞盖头的下沿屏着呼吸等着,黑底镶玉绣金龙的靴子一步步靠近,最后用喜秤温柔地勾起盖头,眼前落下一大片光亮。
皇帝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他身着灼灼喜袍,衬得眉眼景致如画,便是连苍□□致的面容也染上了生机,眸子荡漾着冬雪初融的春意。
沈初黛忍不住轻弯了下唇,在心底说道。
陆时鄞,好久不见。
她模样本就生的姝色无双,今日又特地打扮明艳动人,突地一笑更是光彩熠熠,让人移不开视线。
纵使陆时鄞性子沉稳坚毅,也不由看呆了几瞬、失了神。
还是嬷嬷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在一旁笑着提醒道:“皇上、皇后,该饮合卺酒了。”
陆时鄞伸出如白瓷般无暇的手指想去牵她的手,她却是主动先牵了上来。
她的手又小又软,柔滑得他根本不敢用力去握,他愣了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回握了回去。
两个宫女倒好了合卺酒,笑眯眯地道:“祝皇上,皇后天作之合,鸾凤和鸣。”
沈初黛从托盘上接过一杯递交在陆时鄞手中,自己又拿了一杯握在手中。
她长睫微抬去瞧陆时鄞,只见他微抬起曲线优美的下颌,随即毫不犹豫地饮下手中的合衾酒。
沈初黛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直到他英俊的脸颊一瞬间扭曲,往后踉跄地走了几步,一口黑血吐在了地上,随即抽搐了几下猛地摔落在地上。
一瞬间坤宁宫寝殿乱成一锅粥,宫女与太监的尖叫声刺破天际。
一早在门外全副武装准备好的禁卫冲进来,看着地上喝了毒酒后,无了气息的皇帝和跪坐在一旁怔愣的皇后。
她身上霞帔红得灼目,皇帝的血渍氤氲上去,一会儿便不见了。
为首的禁卫王峥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高声道:“皇后弑皇帝,论谋逆罪论处,还不快将她抓起来!”
然而禁卫刚上前走了几步,陆时鄞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沈初黛缩进他怀中,伸出青葱如玉的食指指着他们,梨花带雨哭道:“皇上,他们诬蔑臣妾,藐视皇室,您要给臣妾做主呀,不要放过他们嘤嘤嘤——”
禁卫们吓了一跳,忍不住脱口而出:“皇上您没死?!”
陆时鄞将唇边糖浆抹去,淡淡瞥他一眼:“蠢货。这叫闺房情趣。”
方才的中毒而亡,不过是做戏给他们看。
禁卫们:……
敲里吗!有你们这么骚的吗!!这算什么闺房情趣?!!
为首的禁卫琢磨半天,这才不对味来,猛地苍白了脸。
他咬牙切齿地从齿间憋出一句话:“我们……好像被坑了。”
“朋友,自信点。”歌七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把‘好像’去掉吧。”
禁卫们被押了下去,很快坤宁宫又恢复了宁静。
陆时鄞却是舍不得放开她,她的腰身盈盈一握,贴在他的胸膛上软若无骨,如云的发丝就在他的下颌处,带着若隐若现的甜香,让他忍不住轻嗅。
沈初黛完全没注意对方的失神,从他怀中大喇喇地滚了出来,摆了摆手吩咐在场太监宫女:“你们先下去吧。”
陆时鄞如墨渍浸染的眸不由露出失落,随即又叫住宫女们:“重新上一份合衾酒,事先备好的吃食也来一份。”
见着沈初黛疑惑地扬起了明艳的眸看过来,陆时鄞微勾了下嘴角:“合衾酒未喝,礼便不算成。”
新得合衾酒很快重新上来,沈初黛看着杯中澄晃晃的酒液,心头不由也是一窒。
已经两次了,这该死的穆冠儒都没让她与陆时鄞成功喝上合衾酒。
沈初黛心头有些困惑,若说上一世穆冠儒是因为知晓了陆箐然姐弟的身份,故而转头向陆时鄞下手,可这一世穆冠儒怎么也动手了?没道理啊!
幸好她备了两手准备,不仅将陆箐然姐弟带离了摄政王府,而且还偷偷传话给陆时鄞,密谋好今晚的一切,这才没着了穆冠儒的道。
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她索性不想了。
罢了!不能用正常人的心态来推测变态的逻辑。
沈初黛拿起合衾酒杯,抬起脑袋却瞧见陆时鄞眸光灼灼地瞧她,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臣妾在想,皇上为何如此相信臣妾?臣妾是说,臣妾也不能确保臣妾猜测为真,可偏偏皇上连质疑都未有,就直接相信了。”
“仅有你我在时,那些虚礼、自称便可免了。”
陆时鄞轻轻抚上她的指尖:“夫妻本为一体,你所想便是我所想,你所做便是我所做,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若是我想做女皇呢?”
话一说出口,沈初黛便捂住了唇。
糟糕,怎么把胡思乱想的话也给说出来了。
却见陆时鄞微微一愣,随即病气沉沉的眸光里氤氲地满是温柔。
“也未尝不可。”
第33章 第三十三回
沈初黛刚想辩解自己方才是胡说的,便听见陆时鄞那句“未尝不可”,惊得被口水给呛了,连连咳嗽了几声。
还是陆时鄞亲手给她倒了盏热茶,方才将喉咙口那阵痒意给压了下去。
当女帝,大可不必。
光是那五日她便做得头疼,说到底她还是适合驰骋于沙场之上,那才是她的天地。
沈初黛将一盏茶饮尽,微扬起脸颊,见着陆时鄞微拧眉,精致俊逸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
“阿黛受寒了不成?”
当然没有,是被你的话给惊得!
沈初黛原以为祝止译是她见过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没成想皇帝更胜一筹,说完那般荒唐的话竟是丝毫不觉得有异,还一本正经地问她受寒了没。
沈初黛唇微张还来不及应答,一只手掌便贴到了她的额头,他的手心如细瓷般带着微微凉意,指尖都是清冽的雪松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