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背着一包裹出现在淮阴侯府的墙上,这地方她来过一次,又背熟了地图,再来一次简直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她翻进了祝止译的院子,却是瞧他的屋暗着灯,便悄悄进了屋里等他。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沈初黛方才听到外面的动静声,想是祝止译来了,忙是脚尖一点攀上了房梁。
门吱丫一声开了,随着屋内的灯烛被点亮,她瞧清了来人,果然是祝止译。
只是让她觉得诡异的是,虽是熟悉的面孔,给她带来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可具体哪不一样却是细究不出。
祝止译狡猾得跟狐狸一般,她偷偷溜进来,他不可能没察觉。
沈初黛索性坐在屋檐上,等他先开口,等来等去他却是丝毫没反应。
她心中轻轻一哼,这厮估计又在想什么鬼主意耍她呢。
沈初黛随手扔了个纸团砸他头上,却不成想祝止译猛地惊跳起来:“什么人?!”
那模样实在不似作假。
沈初黛美眸一眯,如今的祝止译……
是假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回
【时间线:皇帝死后第三日】(第四世)
沈初黛从屋顶翻身下来,轻轻一跃便落在冒牌货身前,没有着急拆穿他,而是将手指轻轻在唇间一比轻声道:“是我,别叫出声来。”
冒牌货显然也认得她,微微凝了眉:“沈小姐?”
他顿了顿反应过来,行了个礼道:“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他淡淡道:“这般晚了,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是为何故?”
只不过一瞬,他又成了她印象中的祝止译,只是那深沉眸光中少了抹阴郁冷戾。
沈初黛细细打量着他,却是并没发现任何易容的迹象,不由微拧了眉头,她到底也算个易容届的个中高手,连她都看不出端倪,便只能有两个可能。
他真的是本尊,又或者是他的易容技艺实在太高超。
这两个可能性沈初黛更偏向于前者,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她不留痕迹地收回目光,装出一副扭捏模样:“祝郎,我今日前来你还不知道为何吗?”
冒牌货宋牧心头打着鼓,莫非主子还隐藏了什么没告诉他。
他原是陆时鄞兄长留下的死士之一,京城里无人识得祝止译模样,主子便吩咐他以祝止译的身份留在侯府,若主子需要出宫行事,便可易容成他的模样出来。
他每日都将形成汇报成册让人偷偷送进宫中,同样地若是主子用了祝止译的身份,也会将那日所发生的事与他通气,好不让旁人察觉。
主子殡天后,他已同其余死士商议好计划,一道为主子报仇,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沈小姐便来了个骚操作,将摄政王极其余党一块收拾了,就连穆太后同前皇后穆氏也一道在冷宫锁着。
……然后自己登了基。
主子心悦沈小姐他也是知晓的,只是现在这诡异的情况是怎么个回事。
主子……他绿他自己?!
不过宋牧也算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他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淡淡道:“陛下为何前来,臣自是不知才问。”
嘁,竟是将祝止译那欠扁的模样学了个九成九。
沈初黛泫然欲泣地拿起帕子轻轻掖了下眼角:“祝郎既是执意如此冷漠,便将我送予你的定情信物还给我罢。”
宋牧一愣:“陛下何时送予臣定情信物?”
沈初黛将帕子一扔,随手指向墙上吴道子的《金桥图》:“那不就是我送予你的定情信物?”
她连点了几幅价值千金的山水画,甚至连桌上的砚台都不放过:“这些都是送你的定情信物!我没想到祝郎你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男人,就算是我看错人了。罢了,我便不同你计较,把定情信物还给我,我们以后再无瓜葛。”
宋牧:……
怎么就是你送的了,你特么是来碰瓷的吧?!!
宋牧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几下,试图挽回一下淮阴侯府的财产:“陛下,这些似乎并不是您赠与臣的定情信物吧?”
沈初黛冷笑三声:“怎么?你变了心,便不将我赠与你的东西当成定情信物了?”
宋牧有些欲哭无泪,面对这种有权有势的强盗,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跪地妥协!
只能将她方才点的几样摘了下来,放进卷筒里捧着弯下腰:“完璧归赵,陛下且要好好保管。”
沈初黛总算满意地轻哼了一声,接下他手中的卷筒。
装似不经意地环顾了一周,又开口道:“春日宴后,我送予你的匕首呢?那个也一并还予我吧。”
总算问到一个宋牧能答,他松了口气道:“陛下何曾送过臣匕首?当日所赠的不过是磨刀石罢了。”
他拿出贴身的钥匙,走到一旁的桃木多宝格密锁柜,将锁打开拿出了个盒子递交给她:“若是陛下想要,便一并拿回去吧。”
沈初黛眸光落在他手中央的盒子,那盒子上着朱漆,雕着精美的填描金花卉,极是贵重的模样。
她有些惊诧,伸出如葱纤细指尖,轻轻打开了盒子,那里头果真躺着那枚明显有用过痕迹的磨刀石。
这般贵重的盒子,装得不过是几个铜钱便能买到的磨刀石,甚至还锁进了那密锁柜内好好珍藏,生怕遗失。
为什么?
她很是不明白。
眼前这个冒牌货似乎什么都了如指掌,甚至连她赠与祝止译这磨刀石都知晓,想必也知晓其中因由。
沈初黛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把磨刀石放在这里面?”
当然是心悦你,看重你,故而将这不值钱的破石头当成宝,冒着被摄政王看破伪装的危险,性命都不顾也要布置周密的计划,只为迎合你的心愿。
皇家多情种,主子哥哥,主子也是。
宋牧觉得悲哀,只可惜沈小姐尚未情窦初开,主子也未来得表明心意便这般匆忙地离开人世。
只是斯人已去,活着的人应该快快活活才是,主子这般珍重沈小姐,必定也不希望她为他而神伤。
宋牧状若随意地道:“不过是没地方装,随便找了个盒子装而已,陛下不必介怀。”
沈初黛抿紧唇角,沉默了片刻道:“先前为何要派人去我家提亲。”
“从来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这么办,臣听着便是。”
沈初黛微松了口气,颌了首将盒子、卷轴还有砚台一道塞在包裹里。
宋牧这才瞧见她竟是还背了个包裹来。
他:……
合着这是一早便计算好了来打劫地?
宋牧原以为东西既已“归还”,沈初黛便也该适时离开了,她却是大喇喇地坐下了暗示道:“我渴了。”
宋牧认命地拿了茶盏倒了杯温茶递去,在茶盏触碰到她指尖之时,她突然轻挑了下茶盏,顿时温热的水溅到他的脸颊,晶莹水滴顺着他的下颌将领口打了一片湿。
沈初黛惊声道:“这杯子怎么回事?”
她顺势拿起桌上的帕子往他脸上擦去,指尖划过他的下颌,意外的是他脸上并无人皮\\面具。
沈初黛不敢相信地拿着帕子猛擦了几下他的脸颊,直到将他脸颊擦得发红,却是没有丝毫改变。
她有些怔愣,冷了俏丽的芙蓉面:“你究竟是谁?”
事到如今,宋牧终于知晓沈初黛今日诡异之举的缘由,他后退了半步轻叹一声:“陛下这是在怀疑臣?臣当然是祝止译,如假包换的祝止译,陛下方才也试过了,臣脸上并没有易容的痕迹不是吗?”
沈初黛沉默片刻,突然一拳头挥过去,然而宋牧早有警醒,非常灵活地躲避了那一招。
两人过了几招,他皆数挡了下来。
沈初黛这才作罢,停了动作,只是清盼眸光中仍有残余的怀疑。
难道是她太多疑了?
可是从“祝止译”在她面前时,那种诡异的陌生感便消散不退。
沈初黛连问了数个只有祝止译方知晓的问题,对方皆是对答如流地回应了下来,她便只能放下怀疑轻轻地道了一声“抱歉,失礼了”,便翻身出了淮阴侯府。
沈初黛重新回到养心殿的龙椅上,托着下巴支撑在紫檀木岸桌,思考着方才的一切。
若说对方是祝止译,解释不了那诡异的陌生感,可若说对方不是祝止译,又怎么会事无巨细地知晓她与祝止译之间的事。
想得脑壳疼,她索性不想了,美滋滋地翻开包裹,至少这次去没有白去,还带来了不少战利品。
吴道子的《金桥图》、孙位的《高逸图》、赵斡的《江行初雪图》……还有一块澄泥伏虎砚。
沈初黛笑得极是灿烂,收获真是颇多。
然而她并没有高兴多久,直到她目光落在包裹中剩余的那摞奏折之时脸上的笑僵住了。
靠!正事给忘了。
——
【时间线:皇帝死后第四日】(第四世)
事实证明,沈初黛似乎并不适合成为皇帝,时隔二十多年她终于又感受到高三通宵备考的艰难,在熬了一个通宵加翘掉早朝后,她终于把那叠奏折给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