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一句话时,她先是震惊、不敢置信,后来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以为,她的过去,在这个新的班级里,最多只有孟飞白听她的初中同桌讲过,而孟飞白的人品决定他不会到处讲她的事。
她依然可以抛开过去,重新开始。
但她没想到的是,原来李子仪从始至终都知道。
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不论她表现得再优秀,始终有人知道她狼狈的过去,或许,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都知道她曾有多不受欢迎,却谁都不和她讲,只在心里看她的笑话。
于是,在高二那最后的一个月的校园生活里,她每天中午的午休时间都会溜出去,一个人坐在校园的凉亭里哭,哭完再回教室做作业。
她很崩溃。
因为她不知道李子仪是从哪里听说的她的过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她的过去当笑话一样讲给别人听。
放不下,也不敢面对。
但。
陆之韵毕竟不是十六岁的那个自己了。
在现实中,从大学时代开始,她就已经能坦然地告诉别人,自己遭受过校园暴力,自己曾被所有人讨厌。
只是,虽然她可以云淡风轻地提及过去,潜意识中却无法再相信任何人,变得独来独往。
甚至于,一直到二十七岁,只要看到任何和校园暴力相关的新闻、帖子,她都会很难受。
那是一种怎样的难受呢?
心头仿佛破了一个洞,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来填、永远也填不满的洞。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洞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容易令她感伤。
甚至于,她始终不信,不信真的会有人发自内心地,单纯地喜欢她、爱她、不伤害她。
或许,她曾经以为的释然、云淡风轻,不是因为伤口痊愈了,而是年纪渐大变得麻木了。
在此际,听着同样的话,陆之韵只是微微一愣,旋即,她知道,她真的释然了。因为她不会再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崩溃,哪怕她共情了自己十五岁时的心境,
她只是轻轻一笑,单手支着下巴偏头看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地说:“谢谢你啊,但我不需要朋友,我有男朋友了。”
此时,她有着二十七岁时一样潇洒的翩翩风致。
不同的是,此时她是真的洒脱了。
像一只自在飞的飞鸟,像一阵自由来去的风。
李子仪咬了咬下唇,本来想转回身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却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你说,如果孟飞白知道你曾经是那样儿的,他还会喜欢你吗?”
她的双眼紧盯着陆之韵的脸,期冀能看出些许慌乱、紧张、崩溃等情绪,然后她会微微一笑,大度地、高高在上地告诉陆之韵,她很同情从前那个可怜的陆之韵,就算陆之韵曾经不怎么好,也不该被群体排斥,不该被群体欺凌。
她会让陆之韵放心,曾经发生在陆之韵身上的事,她不会和任何人讲。
她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
没有。
她没有在陆之韵脸上看到半分她想看到的情绪。
陆之韵似毫不在意地说:“这个问题你要问他。”
李子仪一愣,只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头那点淡淡的优越感都没了存在的理由,甚至有些恼怒起来。
但她还是微抬了下巴,勉强笑了笑,说:“你放心,你以前的事,我不会和别人讲。”
陆之韵瞅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恰巧孟飞白和鹿山齐悟从外面进来,陆之韵便扬声叫住他问:“孟飞白,李子仪很好奇,初中的时候,我们班上的同学都讨厌我,你还喜欢我吗?”
周围顿时便有正在做题的同学被吸引注意力抬起头看向这边,甚至还有好事者吹起了口哨。
孟飞白有些无语,他问陆之韵:“你知道群里的圣女果是谁吗?”
陆之韵不知道。
“谁?”
“你初中同桌。”
陆之韵:“……”
孟飞白:“这小子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整天阴阳怪气的。上一周,你男朋友,我,终于把话套出来了。”
这就在陆之韵的记忆盲区里了:“什么鬼?”
孟飞白并不回答陆之韵,从陆之韵身后走进自己的位置坐下,对李子仪说:“你的问题就很不对。她初中并不是所有同学都讨厌她,只是有几个比较淘气的人哗众取宠,其他人跟风而已。至少,就我知道的,当然,是从莫可言那儿听说的,他们班,包括莫可言之内,至少有三个男生喜欢她。”
只是,因为大家都表现得很讨厌陆之韵的样子,他们不愿意被嘲笑,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在后来,当陆之韵在大街上碰到曾经那些嘲笑她欺凌她的初中同学时,他们甚至还会和她打招呼,仿佛过去都已翻篇,他们从未对她造成过那些伤害。
或许,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对陆之韵造成了伤害。
毕竟,他们没有骂她,没有打她,没有像校园暴力相关的新闻里那样将她堵在厕所,他们只是学着她走路吃饭的样子嘲笑她、故意说她全班最丑,不论做什么都表现得不想和她一组,她敲教室门时不愿意给她开门,故意让她听到他们说她装淑女,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出讨厌她的样子……
就像李子仪,她永远不会知道她刚刚那样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会对十六岁的那个敏感、脆弱、自卑、自尊心过强的陆之韵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李子仪的脸顿时红得仿佛要滴血,她咬着下唇,瞅瞅陆之韵,又瞅瞅孟飞白,转回身去,随便抽出一张卷子开始做题。
刘心雨从厕所回来,见状,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李子仪摇摇头,有些怕陆之韵将她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令自己更加难堪。她知道自己是有些理亏的,那些话,很容易令她遭受旁人的谴责。
但陆之韵并没有,仿佛并未注意到她们的对话一般,只追问孟飞白:“真的假的?”
孟飞白一边展开一张卷子,旋开笔帽,一边瞥了陆之韵一眼,故意一脸冷然地说:“真的假的?你为什么想知道?你什么意思?有没有点儿当别人女朋友的自觉了?”
陆之韵就喜欢他看上去冷冷淡淡的那个范儿。
她抿唇忍笑皱了皱鼻子,凑到孟飞白身旁,轻声问:“你闻到没?好酸啊。”
孟飞白似笑非笑道:“你知道也没用。货物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陆之韵的唇角扬了扬,悄悄地把手朝孟飞白伸过去,同他十指相扣,下巴搁在他肩上,在他耳后轻轻地说:“那我也舍不得换。晚上回去给你拔萝卜好不好呀?”
孟飞白早已习惯陆之韵时不时就来一句调戏他的话,已经不会脸红了,他梗着脖子,镇定自若地“嗯”了声,又特别有学神胸有成竹一本正经的那个范儿地找补一句:“我很期待。”
他似清清冷冷一棵草,因为看上去不易接近,而令接近他的人格外荣幸,格外有成就感。但事实上,假如熟了,会发现这颗草向阳而生。
陆之韵转了转眼珠,见周围的同学都在埋头做题,身后也挡着两摞垒得很高的教科书,飞快地在孟飞白耳后根吻了一下。
温软的唇一触即离。
孟飞白:“!!!”
陆之韵却已坐直身,另一只手将崭新的卷子抖得哗哗响,她挑眉斜看着他提议道:“比比看谁做得比较快?”
孟飞白面颊耳根都热了,却镇定自若地点头:“好。”
身后,鹿山幽幽地说:“你们少给我在那儿此地无银三百两!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你们偷偷拉小手手吗?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爱护小动物?”
齐悟:“没体积像你这样大的小动物。”
鹿山:“你说!你是友军还是敌军!”
齐悟;“友军。如果……”
没有人知道齐悟说了声什么,鹿山扭扭捏捏地哼了一声,只面红脖子粗地朝陆之韵孟飞白低喊了一声“注意点儿影响”,就不说话了。
时光在桂花的清芳中飞逝,又散入了腊梅的芬芳里。
学习、考试、看书、学习……
周末固定时间和温女士通个电话,谈谈恋爱,约会内容包含但不限于看相声、看话剧、打游戏、看电影、唱K、一起喝咖啡、喝下午茶、吃饭、深更半夜撸串儿……
全都是现实中的陆之韵因为囊中羞涩、不习惯和人太过亲密,而没有和同学或者朋友一起做过的。
第一次期末考,陆之韵和孟飞白很轻松,考出了和现实世界一样的成绩。寒假生活中,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外出约会,他们都选择宅在孟飞白那里,要么各自看各自的书,要么一起看看电影,一起照着食谱自己捣鼓些吃的,一起打游戏,一起在群里调戏其他小伙伴儿然后被打。
有些时候,陆之韵也会画画,孟飞白也会做编程。她会画他,有时也画自己和他的Q版情侣头像,他会给她讲各种各样的编程语言,讲自己的设想。
“目前,我是这样想的。
我们所在世界,也许不是唯一的空间唯一的世界。假如,一个作家写了一本书,那么,会不会产生一个我们看不见但真实存在的空间,而这个空间就是书里的世界?也许不仅仅是书,甚至是电视剧,是电影,是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