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郎君,脸皮这种东西虽然无用,但作为世家大族的公子,还是要将脸皮捡起来用上一用的。”
“你!”
顾明轩一时气节,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他不是不知道未央素来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但以往的未央,在他面前,是收敛了所有的尖锐的,以至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无论他做了何事,说了何话,未央都不会对他反唇相讥。
直至今日。
顾明轩哑然。
“至于我毒杀严梦雅之事……”
未央眸中满满都是嘲讽:“顾郎君,我很想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我竟是这般好性的人么?我若想杀一个人,何须用下毒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作者有话要说: 未央:杀人就杀人,我才不屑去下毒
第5章
这句话是大实话。
饶是顾明轩恨毒了未央,也不得不承认,以未央的跋扈,若是想杀一个人,根本不会忍到下毒。
未央心思毒辣,手段残忍,谁若是得罪了她,她当场便会还回去,压根不会细细斟酌想着去下毒。
可转念一想,雅儿到底是未央的妹妹,未央再怎么恶毒,也不好光明正大谋害雅儿,只能用这种下毒的方式去加害雅儿。
这般想着,顾明轩对未央的厌恶又多了几分,道:“这个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
“你顾及彦儿是你的妹妹,加害她影响你的名声,便用了下毒这种下三滥手段,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名声?”
未央扬眉:“自严梦雅与她母亲入府的那一日,我便没甚名声可言了。”
“她们母女二人,一个娇滴滴,一个柔弱弱,我便是肆意欺辱她们心思恶毒的歹人。我与她们素来不和,且又声名狼藉,有甚么可顾念名声的?”
顾明轩面色微红,一时无话。
他有心想反驳未央的话,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又需顾忌世家子弟的君子之风,不能像未央那般出口百无禁忌。
“好一张利嘴,好一副蛇蝎心肠。”
顾明轩静立于祠堂,手指紧握成拳,冷声道:“岳丈终归是你的父亲,哪怕你下毒杀人,也不忍狠心责罚于你,但我是雅儿的夫婿,断不能容忍旁人这般害她。今日莫说是宗正丞在此,纵然宗正卿与右扶风一同到了,我也要替雅儿讨个公道!”
更何况,镇南侯早已战死边关,兰陵乡君更是早早离世,未央身后并无靠山,嫡系血亲只有严睿一人,宗正府与右扶风最会看人下菜,犯不着为着一个未央,便将他得罪透了。
今日李季安为未央出头,便已是宗正府做事的极限。
顾明轩目光越发轻蔑,道:“大夏虽然优待列侯,但也不会对买毒杀人的列侯之后坐视不理。”
未央眼底满是恶心。
顾明轩厌极了她,她又何尝不厌恶顾明轩?
扪心自问,她虽与严梦雅过节不断,但从未有半点对顾明轩不住,对顾明轩掏心掏肺,甚至为了顾明轩的前程,去求自母亲死后,便与她断了往来的二外公,顾明轩这才从一个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弟,谋得一官半职,而后青云直上,成了晋王账下的红人。
可笑她为顾明轩百般委曲求全对自己冷眼相待的二外公,换来的却是顾明轩在她最危难的时候对她派出劫匪。
上辈子的她,当真是瞎了眼睛。
“你口口声声指责我毒杀严梦雅,但我若真做出此事,无需你动手,我自去右扶风处领罚。”
未央道:“但我若不曾做出此事,你又待如何?”
“可笑,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顾明轩道:“若此事并非你所为,我三跪九叩向你道歉。”
“一言为定。”
未央眸光轻闪。
她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她与顾明轩相处多年,对他的性情再了解不过,这般说话,不过激他上钩罢了——顾明轩这般自负的人,一剑杀了才是便宜他了。
她要一寸一寸敲碎他的骄傲,让他明白负心男子,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既然享受了她爱他时的付出,便该承担她不爱他时的报复。
未央请李季安做见证,李季安轻笑点头。
顾明轩厌恶地把脸偏过一边,不去瞧未央。
未央浑然不放在心上,整了整衣服,问医官道:“医官,你确定那日见到的‘夫人’是我?”
医官正欲回答,未央又道:“你最好仔细想一想再说话,胡乱攀扯列侯之后的下场,是发配充军。”
医官打了个冷战。
顾明轩不悦道:“你无需怕她,只管直说便是,万事有我替你撑腰。”
医官连连点头,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努力回想着那日的场景。
阳光微暖,照在未央身上,未央凤目微挑,如怒放在地狱入口处的曼陀罗花。
美则美矣,却要人性命。
医官不敢再看,只低头道:“那日夫人带着帷帽,故而小人不曾看到夫人的脸。”
顾明轩眸光微变,正欲发作,却又听医官继续道:“不过以身量来看,却是差不离的。”
顾明轩眼底闪过一抹嘲弄,道:“你还有何话说?”
未央轻啜一口茶,面上丝毫不见被指证的慌乱,平静道:“我自奉谕旨嫁于何晏之后,便甚少离开荣恩侯府,此事可请侯府之人作证。”
想起她那位“夫君”荣恩侯何晏,未央眸光沉了沉。
顾明轩是书中男主,出身世家,她求着二外公,让他郎官入仕,成为晋王账下的红人,后来晋王登基,顾明轩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顾明轩的一生中,可谓是从出生,到经历,都是话本中男主的最佳配置,还有一个为他疯狂为他付出一切的恶毒女配自己。
而她的这位“夫君”,亦是一位不输于顾明轩的厉害角色。
顾明轩出身世家,她的夫君是商人之后,从出身便落了顾明轩一大截。
更何况,那时的她心中只有顾明轩,何晏纵为天子,她也瞧不上。
直至今日,她与何晏都尚未圆房。
不仅尚未圆房,还百般与何晏吵闹,闹到前几日,她还问何晏要了一纸休书,现已恢复了自由身。
恢复自由身虽好,可想起书中何晏后来的权倾天下,她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顾明轩辅佐晋王登基,有从龙之功,所以才位列三公,但何晏,却是在晋王登基之前与晋王并无往来,然而晋王登基后,他却打破商户不能入朝为官的规矩,位列三公,权倾天下,压得顾明轩都要让他三分。
何晏容貌绝世,手段之狠辣亦是让人闻所未闻,得罪过他的人,无比下场凄惨,死因成谜。
世人畏惧于他的残暴,再不敢说起他的名字,只敢偷偷将他唤做“玉面修罗”。
想起何晏睚眦必报比针眼还要小的心思,未央眼皮跳了跳。
负心汉顾明轩她尚且好对付,可这位如同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何晏,她却不好招架。
思及往事,未央越发心虚。
可转念一想,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甚么好怕的?
待她料理了严家与顾明轩,再去会一会那位“玉面修罗”不迟。
只是眼下她与他和离之事,还是不要被外人得知的好——她与何晏是天子赐婚,私下和离便是藐视天威。
如今她已是众叛亲离,身边只剩两个丫鬟,若再背个藐视天威的罪名,莫说她想讨回自己应得的一切,只怕此时唯一一个替她出头的宗正府,都会将她擒去宗正府治罪。
未央道:“我若想买砒/霜,大可派侯府之人随意找一偏僻之地去买,无需去保宁堂购买,留给你们这么明显的把柄。”
未央话里仍将自己说做荣恩侯府的女主人,何晏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家事从不为外人得知,故而众人也不知未央与何晏的关系究竟如何,只以为她此次回严府,是例常回娘家,因而并未多想。
李季安微微颔首,道:“女公子的话,倒是颇有道理。”
顾明轩冷哼一声,道:“宗正丞的袒护之心,是否太过明显?”
李季安淡淡道:“若是袒护,今日过来的,便不是我了。”
顾明轩眼皮微跳,心中有些不解——这个残忍毒辣的未央除了一张好皮囊外,剩下再无任何优点,宗正府为何会替她出头?
未央又问医官:“你说我那日穿着妆花缎的衣裳,又带了两个丫鬟,我且问你,我带的两个丫鬟,可是你面前的这两人?”
医官便去瞧身边两人。
一个伏在地上奄奄一息,鬓发虽然有些散乱,但不曾掩去她的秀美,反倒给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感。
另一个垂手而立,身量颇高,眉间略带三分英气。
医官怔了怔。
这可比他那日见到的两人好看多了。
他那日见到的丫鬟,一个故作柔弱略显做作,另一个身量虽高,但却是粗苯之感,而不是面前女子的英姿勃勃。
医官道:“那日我见到的,并不是这两位姑娘。”
顾明轩面有不虞之色。
未央道:“我再问你,你所见的妆花缎衣裳,是妆花缎的何种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