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屋?
苏霁尴尬地笑道:“这艘船上,并无我的住所。”
“你不是承了父皇的旨意,来到这船上的么?再如何仓促,也该有你的住处啊。”太子眉头微蹙,只觉方才苏霁所言令人生疑。
“其实我是偷跑进来的。”苏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宫里对这艘船一无所知,竟一点消息也无,你给我送信时分,我才知道这个消息。然后便收拾了一夜,又准备了很多东西,哪有时间去给陛下禀报呢?”
太子听此,冷声道:“你竟骗我?”
“可惜现在船已经开了很久了,也不可能因为我折返。”苏霁摆摆手,道,“我只能勉为其难地留在这艘船上喽。”
“你不怕待你回来后,父皇惩罚你?”太子问。
这番,她是来治这天花的。若是失败,她便十死一生,哪有命回去?若是成功,便是一桩大事,成帝还会跟他计较擅离皇宫这点儿小事?
苏霁正欲说什么,却见屋外的门咚咚地叩了几声,苏霁立时慌乱,道:“怎么办?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太子你可要救我啊。”
太子没好气地叹了口气,背对着苏霁道:“你且去屏风后,躲起来。”
苏霁闻言便退到了屏风后,只见屋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摆了个不小的床榻,旁边还有个方几。
苏霁拍了拍那床,是竹木制成的,倒是轻便,只是矮得很,根本藏不到床底下。
藏哪里好呢?苏霁见时间不多了,只得拆开了锦被,裹在自己身上,蜷缩在榻上,假装被窝里没有人。
一般而言,太子喜静,东宫中的奴才都绝不会来打扰,更不会入屏风后。
苏霁忐忑地等待着,刚躲进被窝,就听见一阵声响,像是门开了。
“怎么这许久?”冰壶一进来,便闻到了屋内味道颇不寻常,“这是什么味儿,闻着怎么像是紫凝露?”
太子拱手道:“昨夜浅眠,方才便去榻上眯了一会儿,睡梦中没听清,是以来迟了。”又解释那紫凝露,道,“方才有个奴才失手打了,想着他也不是故意的,便让他先回去了。”
冰壶姑娘面上狐疑,只瞧着屏风后面,转而正色道:“太子,有件事我想同你说。”
“姐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言,这里也没有外人。”太子道。
“我……”冰壶姑娘犹豫再三,终究开口,道,“我推迟了和李家的婚约,这两年正是殿下稳固权柄的关键时节,府里没个女人看着,只恐后宅生乱,危害了前头,可就不妙了。”
太子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姐姐已是双十年华,怎可为愚弟推迟婚约?嫁娶姻亲,乃是自然之法。至于后宅之事,府内无女人,倒也免了许多争风吃醋之事,往来大事上由我多费些心,府内倒也能运转。”
“你一个男人,怎可自管后宅之事?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冰壶不无担忧地道,“总之,我心意已决,你毋须多言。”
太子迟疑了半分,终究拱手道:“是,若是姐姐助我,自然是如虎添翼,很多事情也方便了许多。只是耽搁了姐姐大好青春,愚弟不声惶恐。”
“你我姐弟一场,又客气什么?”冰壶姑娘道,直觉里却总觉着屏风后边不大对劲,她出人意料地踏进了屏风内,就连太子也未料到。
太子跟着她进了屏风,却看不清里头形势,心中惴惴不安,连忙道:“好姐姐,你这又是做什么?”
冰壶姑娘进了里头,只见卧榻上的被子半拆开,软软地匍匐在榻上,而周围摆设也就是一个方几而已,并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太子见内里并无异样,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苏霁藏在哪儿去了?
冰壶姑娘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被子上,她先是拍了拍被子上微微凸起的一部分,那被子竟没有凹陷下去,反而仍是直挺挺地凸着。冰壶姑娘冷笑了一声,一把掀起那被子。
却见被中之人正是苏霁,上半身仅松松散散地穿着个肚兜,匀称的臂膀与腰都是半露的。
冰壶姑娘见是苏霁,直气得跳脚,她猛地将被子又重新盖到了苏霁身上,面色铁青,对着太子呵斥道:“过来!”
第59章
冰壶姑娘直走入船舱正中的话事厅, 待太子进来, 便忙掩上了门,转身呵斥道:“如今你跟那苏霁厮混得,越发不知礼义廉耻了!孤男寡女的两个人, 竟在光天化日之下……”
冰壶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 右手携着手绢, 指向太子道。
太子面上尽是羞愧之色, 终是为自己分辩了句, 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身上长满了红痕,我只是用内力替她祛除疤痕。”
“祛除疤痕, 竟祛除到了床上!”冰壶姑娘冷笑道:“更何况, 是祛除疤痕重要,还是礼义廉耻重要?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太子羞愧万分, 叹了口气, 缓缓地道:“我也不知是怎的,每每见到她, 总想要与之亲昵,不自觉便逾越了。确是我的错, 与苏霁无关。”
“你……”冰壶姑娘气不打一处,只微红了脸,低声问道,“你们究竟有没有?”
“有什么?”太子不无疑惑地问。
“就是……有没有啊?”冰壶姑娘气恼地啐了一口, 道。
太子窘迫地回答:“自然是没有。阿姐你把弟弟我想到哪里去了?更何况,我是对着上清诸神起过誓的。”
冰壶姑娘面色稍霁,只冷冷地道:“你们都说,这个苏霁不是原先那个苏霁,可我只瞧这勾男人的手段,倒是和从前一般无二。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方面推断出来的。”
“苏霁她的确不是苏霁。”太子郑重地道。
“如今可没有证据,怎么你们个个儿的都跟下了定论似的?”冰壶姑娘冷哼,道,“再者说,你若喜欢她,便更是要爱重她、尊敬她,控制自己的欲念,时刻为对方着想,这才是一位谦谦君子该做的。似你这般,只凭着一股脑儿的喜欢,肆意地亲近,却不为她考虑,没得玷污了人家、轻薄了人家。”
太子羞愧难当,道:“是弟弟错了。”
说完这许多话儿,冰壶便与太子前后走出了话事厅,走至太子的卧房处,冰壶姑娘转身向太子道:“你不许进去,以后苏霁的事儿,全都由我来办。”
太子沉默地点了点头,便停在了门外,只让冰壶姑娘一个人进去。他既不能进去,亦不愿离去,索性在门外等着。
冰壶姑娘方至卧房内,便见苏霁有些恹恹的,面色蜡黄,她穿戴齐整,正收拾自己的包袱,便温声道:“苏姑娘,别来无恙。”
苏霁被吓得一愣,见是冰壶姑娘,而且声音不似之前冰冷,反而嘴角含笑笑意,说话柔柔的。
于是苏霁更加害怕了——这冰壶姑娘今天是怎么了?
冰壶姑娘见苏霁不语,又道:“你倒勇敢,为了太子,竟连南边烟瘴之地都肯去,听说那里时疫闹得正厉害,可是会死人的。”
“为了太子?”苏霁头有些晕晕的,听冰壶所言,不由得蹙眉,“我可不是为了太子。”
她明明是为了治愈时疫才来到船上的,可转念一想,在这个世界普通人的眼中,为了太子恐怕才是最合乎情理的答案。
“你不必羞恼,也不必反驳。”冰壶姑娘一副看破她的样子,道,“只是你与太子终究还没过了明路,再怎样也得有个分寸。太子殿下年轻,身边又没有女人伺候着,这肌肤相碰,说是祛除疤痕,说不定就会擦枪走火,珠胎暗结,到时候可谓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冰壶姑娘握着苏霁的双手,道:“你且放心,太子那里是定了主意的,一定会给你个名分。”
正在此时,苏霁蜡黄的脸看着冰壶姑娘,不禁干呕了下。苏霁松开了冰壶姑娘的手,从袖口处掏出了张干净帕子,擦了擦嘴,揉了揉不舒服的胃,道:“不好意思哈,我晕船。”
冰壶姑娘却是愣住了,一脸复杂地看着苏霁。
“你在这船上既没住处,我与太子合计了下,便同我一屋,我那屋倒还算宽敞。”冰壶姑娘思虑几番,终究将预想的话儿说了出来,语调虽和气,声音中却有一番不可置疑的气势。
苏霁闻言,本拖着晕沉的脑袋,硬扯出来的笑也没了。可见冰壶姑娘的神气,刚欲开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住宿问题应该直接去找太子解决啊。
于是苏霁站起身来,便随着冰壶姑娘走向门口,晕船晕得她脑袋放空,迈过门槛时差点儿摔倒。
只是冰壶姑娘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下,极为小心地搀着她,道:“怎的这样不小心?”
苏霁只觉得冰壶的眼神怪异得很,推开门,竟见太子在门外候着。
苏霁立即凑到太子身边,蹙眉看了一眼冰壶姑娘,为难地道:“太子殿下,你头低一些。”
太子眼中透着疑惑,终是低了些头,只是稍稍远离了苏霁,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克制。
却不料苏霁一个上身,便对着太子咬耳朵,道:“我不想和冰壶住在一块,太子你能不能收留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