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皇子正是得意,跪拜之礼便开始了,以十九皇子与梁王为首,分为两列,对殿上的新皇行拜礼,起身后,便各赐了座位。
“朕今日即位,既是大成的君主,亦是皇室的族长。”十二旒挡了新皇的整张脸,但是从那声音来听,倒能想象是和颜悦色的,“你们都是皇室宗亲,有些还是朕的长辈,有些身处要职经年,以后如若有朕疏漏之处,还要诸位提点朕。”
几位郡王连声不敢,他们都是经历了武帝一代的,在连番打压下艰难地维持着爵位,噤若寒蝉、谨小慎微,生怕一个错漏被流放到南疆,甚至直接被贬为庶民。
是故,皇上虽这样说,他们却是不敢做的。
“皇上,臣倒是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瑞福郡王连忙起身,拱手道。
“何事?”新皇问。
“如今陛下已是及冠之年,却因为服丧而未曾娶妇,虽说陛下仍要为武帝守丧三年,这三年时间一过,陛下就二十有五。”瑞福郡王叹息道,“臣亦不是催促,只是觉得这议亲之事是否也该提上日程了?待三年过去,总该有个人选才是。”
“原是这个事。”新皇微微颔首,在太和殿上直言道,“人选是早便选好了的,正是元彻殿的苏霁姑娘。父皇早就视她为媳,这几年一应赏赐都是比照太子妃制,诸位亦是知晓的。”
诸位宗亲接连称是,唯有十九皇子听此,微微愣了一下,转而无所谓地笑了。
“既如此,陛下亦该早做打算,礼部也好命人去准备一应事项。”瑞福郡王拱手道。
“朕已是做了打算的,三年后开春,便是朕大婚之期。”新皇沉眸,一双桃花眼若有所思,镇定地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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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正值春花烂漫,尤其是那一树树桃花灼灼,带着独有的芳香气息,开在京城大街小巷之中。
一驾马车缓缓地驶过官道,由四匹枣红色的骏马牵引着,朱红色的帷帐在风中纷飞轻扬,薄如蝉翼的绣品上,用发丝般粗细的金线绣着凤凰,前面早有穿着官服制服的衙役开道,衙役之后,负责礼乐的乐师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吹弹着自己的乐器,而车驾之后,亦有个几十位小太监。
艳红色的旌旗在空中翻滚着,即便在数里外都能看到那富丽堂皇的红色图案。
“好大排场!这是哪家贵女出嫁了,难不成是公主?”正贩菜回来得郑婆子啊呀呀感叹一声,问旁边另一卖炊饼的妇人。
“这你都不知道?”那妇人搁下了手中炊饼,又将其中最大一个给了怀中的孩儿,顺手放下了他,道,“这是官家娶亲,里头坐着的可是皇后娘娘!”
“啊呀呀!皇上终于娶亲了!”郑婆子不禁道,“老婆子我这些年来亦不关注外事,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说罢,她又好奇地张望了那车驾,感叹道:“究竟是个怎么标志的贵家小姐,才能配得上皇上?”
“郑婆子,不是我说,你仿佛是从南蛮子那里过来的,怎的什么事儿都不知道?”那妇人啧啧两声,道,“这位皇后,可是当年武帝钦点的太子妃,只是因为丧期耽搁了。她原是山村野妇,只是治愈了天花,立下了大功,便飞上了枝头,做了凤凰。”
“啊呀呀!”郑婆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马车,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那妇人好笑地看着那婆子,笑道:“你还真看傻了不成?只会‘啊呀呀’了。”
“啊呀呀!”郑婆子面带焦虑之色,指着那婚车后的一名小孩儿,道,“那不是你的哥儿么?怎么跟在贵人的车辇屁股后头跑?”
那妇人四顾左右,恍然发现自己的哥儿不见了,立时去看那已经渐行渐远的车马,却见最后跟着一个三五岁的黄口小儿,手中还捏着半张炊饼。
“啊呀呀!”那妇人面色霎时惨白,道,“追贵人的车辇可是犯了忌讳!我的哥儿!”
只见那车辇本就行得极缓,却在中途又停了。
苏霁掀开帘子,向外头张望了下,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怎的车马停了?”
“回贵人主子的话,那边儿有几十个小儿追着车辇走,奴才实在无法,便只能先停了轿辇,捉了那几十个孩儿再说。”梁内侍道。
第120章
两人正说到这里, 只见一三五岁的哥儿从层层包围中不意钻进了马车周围, 跑向了苏霁与梁内侍处,叫苏霁正瞧见。
那孩子尚且一团奶气,见了苏霁, 倒也不怕生, 只是呆愣在那里, 一个愣神, 手中的炊饼便掉到了地上。
那孩子欲蹲下去捡炊饼, 苏霁却将车驾中的一大盘果脯全塞到了那孩子手中, 轻轻地道:“地上脏,若是染了病, 可会危及性命。”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看着苏霁, 双手接过那盘子果脯,便飞奔着溜了。
“这……”梁内侍看着苏霁神色, 亦不敢出言阻拦。
“他们也是可怜见的, 你们几十名太监一上去可别把人家吓坏了。”苏霁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银锭, 递给了梁内侍,道, “你立去寻几十吊钱来,拆成了单枚的铜板, 后头几十名太监也不必跟着车驾走了,直接在这儿给每个孩子发几枚铜板,也算是讨个喜气。可不许动粗,若是叫我知道了, 仔细他们的皮。”
梁内侍闻言称是,便唤那几十名太监中的一部分去了,又道:“贵人主子,这婚车跟随之人都是有定数的,若是少了可是不吉利!”
苏霁摇了摇头,执意如此。
反正她也只是走个过场,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呢?其实她起初看到这辆婚车之时,却是惊了,那位正是克勤克俭,以身作则呢,为何明明知道这场婚礼是假的,还要如此破费呢?
苏霁看这十里红妆,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她欠下的情债,永远也还不起了。
正这样想着,马车缓缓地驶入了皇宫正门,经过了宽阔的宫道,入乾清宫内。
苏霁悄悄观察着外面,见快到乾清宫了,连忙将红盖头披在了头上,这一身叮呤咣啷可真是麻烦,束缚着她,既看不见,也不能跑不能跳,直束缚成了残疾人。
在四个婆子的搀扶下,苏霁艰难地下了马车,走到了平地上,微微颔首低头,看着着脚下,红盖头之下的方寸之地。
“贵人主子,挺胸抬头些,婚后方能举案齐眉。”其中一个婆子笑着嘱咐道。
苏霁无法,只能抬起了头,目视前方,如此便彻彻底底地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在地上早已铺上了红毯,柔软细腻,苏霁盲着走在上头倒还算轻松,只向前走了十几步,光线逐渐黯淡,四个婆子扶着苏霁迈了九层台阶,便撒开了手。
与此同时,一只温绵有力的手握住了苏霁,轻轻浅浅的桃花香气袭来,一阵泠然声音轻柔地道:“别怕,跟我走。”
那只手柔软却又有力,牵着苏霁的手,又缓又稳地牵引着苏霁向前,苏霁小步紧跟着,只觉走了半刻钟,才发觉周围的光线愈发黯淡。
苏霁正思忖是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儿了,她仔细地思索了一阵,发现自己的大脑对成国婚礼流程一无所知——早知道教引嬷嬷说婚礼步骤的时候,她就不开小差了。
现下可好,两眼一抹黑地走着,谁知道前面会不会让她跳火盆?
正这般胡思乱想之时,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却听那熟悉的声音道:“前面有一及膝的门槛,朕扶着你越过去。”
苏霁向盲人一样向前探了探手,听他如此说,便立时高高地抬起了腿,大大地向前迈了一步,头上的凤冠霞帔随之剧烈地晃动了一声,发出了金属特有的泠泠之音。
“新人入!”方入门槛,却听唱礼太监用尖亮的嗓音报着,苏霁能察觉到这声音来自左前方。
那只手引她站在了一个地方,便不再动了,接着,那只手渐渐松了开,他轻轻地道:“别怕,拜完了堂,我们便算是成亲了。”
苏霁忐忑不安,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眼珠儿向下转,瞄到了底下有一明黄色的软垫,这软垫她十分熟悉,以前成武帝还活着的时候,常常跪在上头,或是祈祷,或是念些经文。
难不成要跪上去?苏霁正想着,却听唱礼太监又道:“跪!”
苏霁旋即老实地跪了上去。
“一拜高堂!”
按照古装剧的拜天地流程,苏霁微微屈身,头上的凤冠霞帔剧烈地晃动着,几十斤的金器在苏霁头顶,只能十分艰难地向下。
“二拜高堂!”
苏霁才刚刚十分艰难地起了身,却听唱礼太监又说了二回,只得认命地继续跪在了软垫之上。
“夫妻对拜!”
那只熟悉的手又轻轻地攀上了苏霁的皓腕之上,牵引着使她转了一个方向,复又行了方才之礼。
苏霁最后一次起身,脑袋已经被这几十斤金饰之物压得头痛,却听那道温润的声音复又响起:“父皇之丧期方毕,按照惯例,是不能设宴、设乐的,等到了将来……”
那话儿说到了一般,却又滞住了,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苏霁发觉自己失去了视力后,耳朵仿佛更敏锐聪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