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姐,换肩吧?”有姑娘清脆的声音喊。
“换吗?”领头的姑娘问。
“换!”后边的姑娘们齐齐应道,伴着一两声脆笑。
“那好,姐妹们,准备,一、二、三、换肩!”
于是,姑娘们同时抬右手托住扁担后面往前一扳,另一只手往后顺势一推,柴担便从她们左肩齐刷刷的换到了右肩。队伍没乱,脚步没乱,扁担声儿没乱,就连脑后辫梢的晃动都没乱,依旧是扭腰甩臂碎脚步,如出一辙!
漂亮!
木安可忍不住大声唱了起来:“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挑起扁担郎郎扯光扯上山岗欧罗罗。手里拿把罗儿开山斧欧郎罗。不怕虎豹郎郎扯光扯和豺狼欧罗罗……”节奏刚好落在姑娘们脚步上。
但是,队伍乱了,脚步也乱了。
“谁呀?讨厌!”
“谁在捣乱?”
“停!”领头姑娘喊一声停了下来,后头姑娘们也都跟着停了,她们放下柴担,四处张望,气势汹汹地寻找“罪魁祸首。”
木安可赶紧把自己藏在草丛后面,天哪,会不会挨揍啊?
那边姑娘们还在骂:“谁啊?有胆子就出来!”
我没胆子,我没胆子,我没胆子。
姑娘们骂了半天不见人,只好又挑起担子走了。不过却有人低哼道:“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挑起扁担……”
“哈哈哈!”有姑娘嬉笑起来。
“牡丹姐,你嗓子好,唱两声试试呗!”有人起哄。
“对对对,唱两声唱两声!”起哄的人多了。
“那好,我唱唱试试,唱的不好可不许笑啊!”领头的姑娘很大方地应道。
“唱吧唱吧,我们不笑。”
“都急着听呢!”
那姑娘清清嗓子唱道:“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挑起扁担郎郎扯光扯上山岗欧罗罗。手里拿把……后边不会了,姐妹们,不唱了啊!”
虽说没唱完,但听的出,声音很好听,姑娘们笑,纷纷嚷:“牡丹姐,还是你唱的好听,比刚才那个破锣嗓子好听多了。”
“哈哈哈哈!对!”
嘻嘻哈哈的,队伍远去了,木安可倒在柴捆上,心里无比的郁闷:自己的嗓子真的像破锣?
木香焦急地在家里转着圈圈,都一天了,妹妹还没回来。可她又不敢开门,村中几位长舌的也在门外转了一天了,就像孙婆子,张大嘴,李石头之类的,他们一边转悠还一边交头接耳叽叽咕咕,这让木香更是又急又气。
看太阳就快落山了,孙婆子她们也该回去了,正咬咬牙准备开门去找呢,木安可拖着两捆柴回来了,身后灰尘滚滚,还好是迎头风,否则岂不是要灰头土脸?
木香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阵捶打:“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呀!跑哪去了,让人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在家担心你呀?你气死我了,我打你打你,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今后还让人担心不……”
“哎哟,姐,你轻点轻点,疼,疼。”木安可抱头哀告,“我这不回来了吗?”
“回来了?你还说,看现在都啥时候了?”
“嘿嘿嘿!”木安可谄媚地笑着,一溜烟跑进厨房,先灌了半瓢水,再拿半个窝头,一阵狼吞虎咽,饿死姐了。
木香跟进来,看着她那样心疼地说:“慢点慢点,看噎着。”说着又生气了,“饿死算了,谁让你不早点回来。”
半个窝头下肚,木安可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把背篓里的干木耳倒出来,又把酸枣拿出来放一个碗里,递给木香:“吃吧,姐。”
“我记得往年这个时候半坡上的酸枣都差不多都被摘光了,你这是在哪摘的?个头还不小。”
“那是他们没找到地方。”木安可岔开话题,“还有水没有,我去挑?”
果然,木香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用了,明天再挑。”
“好吧。姐,你说我要是去卖柴的话,这一担柴能卖多少钱?”
木香想了想:“刘地主家的石灰窑最近,可钱也少,你这样的一担柴一文半,两担三文钱。老榆庄的瓦窑贵一点,一担两文,可那地方远,不划算。”
“这么少,还很累——那猪头猪杂有人卖没有?”在好多小说这可是一大发家必备呀!
不想木香兜头一盆冷水泼来:“镇上有一家专门卖猪头猪杂的,味儿还很好,我小时候吃过。”
得,又一条路不通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想这么多干什么?赶紧把鞋脱了,我给你补补。”
可不,今天一天把鞋又磨破了好多。
第十三章 打赌
待得木青一身疲倦回来,姐第三个吃了饭,闲话一刻便都去睡了,都太累了。
木安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这小身板啊!她翻个身,耳边传来木香的声音“难受吧?”
“嗯!不过不要紧。”
“来,我给你揉揉。”
木香坐起来,伸出手在妹子瘦小的身体上轻柔地揉捏着。木安可一边舒服的哼哼,一边说着“这里重一点,噢对,就这样……”要不开个按摩店?呸呸呸!想哪去了,这是什么时代,一说出来绝对先被哥哥姐姐们给打死了!明天接着上山,再接再厉,木安可想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儿啊!我的儿啊,你在哪儿呀?快回来吧!”
半夜时,木安可是被一阵叫声惊醒的,声音无比凄惨,却又含着无尽的期盼,是田寡妇又在喊儿了。当地人认为,母子连心,远离家乡的游子长年不归又音讯全无时,母亲半夜呼喊声会勾起孩子的归乡之情。自从丈夫和幼子相继去世,她就这样年年月月,风雨无阻,夜夜都要到村头土坡上喊儿子,已经喊了很多年了。
开始人们听着喊声还会陪着落泪,后来烦了,觉得夜里吵的人睡不着,就骂她,打她,可田寡妇挨了打骂还是天天夜里喊儿。人们没法,不过时间长了,也都习惯了。是啊,一个半疯子,无依无靠的,下落不明的长子是她唯一的期盼了。所以人们也就容忍了,大不了在被吵醒后骂上一两句。就这样,田寡妇的这一习惯就保持了下来。
木安可想到了那次田寡妇吓跑的几个王八蛋,和这次的窝头咸菜,默默地思索着,不知不觉的又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木香早早起床做了饭,打发了木青去干活,就要去挑水,木安可拦住了她。
“你别去了,我去挑。”省得别人问,勾起你的伤心事——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打着关心的名号,脸上再带着些同情的表情去打听别人家的悲惨、伤心、倒霉事,他们不管你想不想说,愿不愿说,反正你还就得说。你说你不说?呵!他们会到处宣扬你不知好歹,‘我们是关心你才问的’。至于他们的‘关心’能起到什么作用那就是个未知了。
木香也没推辞,只嘱咐她“挑不动就少挑点,多跑两趟。”
“知道。”
村里唯一的一口水井在村中心一棵大皂角树下,此时有几个人端着饭碗坐在井旁的大石头上吃饭。王大娘正在另一旁的石臼里捣米,几只鸡在不远处转悠,想趁机找些食吃。几个小孩子拍着手围着唱童谣“兑臼捣捣,笤帚扫扫,簸箕扇扇,王大娘撵鸡——呜嘁呜嘁……”
人们大笑,王大娘也笑,骂道“滚滚滚!天天跟着你们的爷爷奶奶不学好,编排起我来了。”
人们笑道“这是王大娘你过的好呀,去年的陈谷子到现在还有,他们就是想去编排别人家那也编排不了不是?”
王大娘把捣过的谷子盛出来放簸箕里簸,说道“也没多少,就剩这几斤了,这不是要收秋了吗?也让孩子们吃上几顿好的。”
人们纷纷赞扬,说王大娘会领家过日子,家里儿女听话,儿媳孝顺云云。
正说着呢,刘大饼子也来挑水了,听见这话,他立马兴奋地接口道“我敢说,王大娘家的余粮肯定不止这些,不信,谁来打个赌?”
人们又都笑了,王大娘却火了。
因为这话是有来由的两个月前,王大爷和刘大饼子都在地里锄草,地头歇气的时候,两人说闲话,说来说去,不知怎么的说到了王大爷怕老婆的事。王大爷不服,说自己不怕老婆,刘大饼子说得了,村里人谁不知道这事?要不,打个赌?旁边的人也撺掇,王大爷头脑一发热,就答应了,赌注是两文钱。
收了工回家,先去了刘大饼子家。只见刘大饼子把锄头往墙上一靠,往门口大石头上一坐,大喊一声“来碗菜!”他媳妇,外号张大嘴的张氏立刻端了一碗水煮菜出来放他跟前。刘大饼子又大喊一声“来俩馍!”他媳妇立刻又把俩馍拿出来放菜碗上。“来碗汤!”于是一碗汤又端了出来,刘大饼子俩眼一瞪“有汤有菜有馍没有筷子,你让老子下手抓呀?”他媳妇立马屁颠屁颠的又跑回去拿筷子了。
“这不,就这样,”刘大饼子一边吃喝一边说,“你老人家只要在门口喊来一样,就算我输。”
这还不简单?王大爷扛着锄头回到自己家门口,一群人都跟着,刘大饼子也端了饭菜跟来。只见王大爷也学刘大饼子那样把锄头一竖,石头上一坐,大喊一声“来碗菜!”半晌没动静,众人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