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经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他温柔地问。
“莫害怕。我带你骑。”
“那殿下护着我,不要让我摔了。”苏成之下定决心后,就从李经身后站出来,甚至还试探着往前挪了两步,忽而,她感觉到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腰,还未来得及娇羞就被李经生生抱了起来,一下失了平衡。
“殿下!我害怕!”
“你抬脚跨上去,我不会让你摔着。”
“您别骗我!”苏成之闭着眼睛跨过马鞍,尚未坐稳后背就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带着龙脑香的气息。
她觉得自己被包围了,被李经周身的气息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以致她心跳的飞快,“殿……殿下……”
李经覆住苏成之的手,引着她握住马缰绳,马鞭一甩,眼前就变成了一片绵延的草原。
可苏成之仿若未察,又兴奋又害怕,风迎着她的脸呼啸吹来,吹得她的后背紧紧依靠着李经的衣襟。
“殿下!”
苏成之忽然回头,撅起嘴巴往前探去。李经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的就收紧了去。
哪知,苏成之不够高呐,一磕在李经的下巴上。
苏成之见状,马上把脑袋缩进李经的怀里。
她不要见人了!
马匹渐渐慢了下来,没有主人的驱使,落日染的天空通红。
一只微凉的手指扣住苏成之的下巴,使了些力,将她的脸抬起来。
那是一张眉目含情,满面通红的脸。
“殿下……”苏成之刚要动就发现自己的后脑勺给李经的大掌盖住了,她竟是动弹不得。
太坏了!
李经眼中有难得一见的波涛汹涌。
“我只爱过你一个,可以原谅我吗?”
“您在说什么呀……”
“谁知道是不是呢!您唬我!”
“没有唬你。”
他已经用一生实践过。
“那您快点!”苏成之颤抖着闭上双眼,睫毛却还是止不住地乱抖。
李经也止不住在抖,他看了好半天,才缓缓低下头去。
墨丝垂落,青丝交缠。
只蜻蜓点水一下便分离。
柔软的触感吻在心上。
是无可消磨的印记。
“你其实从来都是最勇敢的人。”
“殿下的意思就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您真当我听不懂呢!”
两人额头贴着额头,李经突然就笑了。
“我才是癞。蛤。蟆。”
“我才是!”苏成之不服气地反驳。
“嘘。”李经用食指压住她的唇瓣,轻声呢喃。“我是,你不是。”
“唔……您犯规!”
周围的天色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
李经捧着苏成之的脸,深深地凝视着。
“明日,我再来,可好?”
“好!”苏成之哽咽道。
“好,好!您一定,一定不可以再抛下我,您一定要再来!”
“您赶紧休息去吧!”
“你也是,天都暗了。”
周遭的一切消失后,李经独自在黑暗中矗立许久,才决定返回。
床榻上的李经眉头紧皱,挣扎了几下,一片头晕眼花中缓缓打开眼帘。
是太子府。
“殿下醒了!”跪在地上的力士腿一软,竟是直直地倒在波斯地毯上,然后才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聒噪。”
“出去。”
力士闻言,赶忙把腰弯低,垂着头,倒着出了李经寝间。
李经这一次,睡了足足有八个时辰,原本也不是大事,奈何他地位崇高,任何风吹草动不报,李景都会重责,谁也不敢有闪失,哪怕李经只是睡着的时间长了些,都让一群人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宫中的太医已经在太子府的偏房住下,毕竟李经年纪大了,看上去再健硕,都难保会出意外。
李经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回味了好一会儿,心下眷恋,不愿起身。
“当真是越老越任性。”李经无奈。
待他走出房门,已是莫约午时。
他突然说要去寒山寺上香,众人吓得齐齐一跪,奈何没人能拦住他,只好依着他,赶忙将午膳放入食盒中,鞍前马后地拥着他上了安车。
禁军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去寒山寺清场,生怕晚了一步被李景问责。
寒山寺前夜莫明响起的阵阵鼓声,的确让人费解。
众人皆是以为李经是冲着寒山寺之钟鼓而去,哪料他人落脚后,却是一眼都没赏给那久负盛名,天下游子来临安都要撞一下的钟鼓,直径去上了三炷香。
林尚跟在后头,虽说胡地没有上香祈祷之传言,但是临安有,于此地,信此言,他也要了三支香,虔诚跪拜。
而后李经双手负于身后,缓缓地走向了寒山寺的姻缘树,千年古树,入眼皆是红绳缠绕。
他就静静地杵着不动。
众人自觉地不去打扰,这其中有为力士年纪尚小,不过十六七,垂着头突然便有眼泪流出,他扯了扯一旁的老力士,轻声说道:“师傅,为何徒儿感觉心下甚苦矣。”
苦而不得言说的苦。
苦到他不敢再看多一眼。
老力士粗粝地手覆上小徒弟的眼睛。
声音干涩至极,细听竟也是发着颤。
“休得胡说。”
他们的晋玄宗,是最伟大贤明的君王,不会苦的,天下苍生都会将自己的福泽给予他一份,毕竟是带给百姓幸福的人。
“谁都可能苦,可殿下不能。以后当心些你的嘴儿,别再说错话了。”
“知道了,师傅。”小力士委委屈屈地说道,莫非这就是皇宫生存技能,净是睁眼说瞎话呢。
寒山寺最德高望重的主持特意手持红绳而来。
“殿下,可是想抛。”
李经伸手接过,手指轻抚两下,终而还是克制住了。
此一世,他们并未在一起。
若是被后世有心人察觉,反而会坏了她的名声。
“不必,孤心领了。”
而他也未将红绳交还于主持。
“殿下。”
李经一行人已经准备打道回府时,那主持突然追着出来,禁军疑有异,将其拦住,林尚替李经支起安车内的窗子。
主持高声喊道:“虽说老衲功力不够深厚,可老衲今夜也会倾尽全力护住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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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出行一趟,李经未在寒山寺小食,按理说晚膳应当是要用得多才对,哪知他食欲不佳,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可他也没动身子,和林尚一人一白釉杯子,小酌着清酒。
林尚想,今夜他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不统共没喝几杯,他亦是醉意醺醺,头晕眼花。
“林尚从来都是忠于您,不是忠于皇家。”
他的眼睛通红,按理说,他是最少直视李经容颜之人,可他今个儿酒后胆大,看看就看看,看看为了国家鞠躬尽瘁的李经。
李经不言语,修长的手指捏住白釉杯杯沿轻轻同林尚的碰了下,温酒落肚。
“孤得净身了,你慢用。”
檀木花雕的柜子其实有一小小的暗层,李景惯是粗糙的,从未察觉过。
“盼你勿要嫌脏。”李经取出里头叠的整齐的衣物,低头嗅了嗅,快要六十年了,难免有霉味。
“我没让任何人碰过。”
“不脏的。”
“如何能让别人碰过呢。”
“他们都不知道是你。”他温柔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嗨起来
第76章 结局
寝间内地龙烧的暖意正好, 龙脑香弥漫,烛光昏黄。
忽而,他听见林尚杵在外头的敲门声, 李经本不想应, 哪知今夜林尚是胆大妄为, 支开了守门的力士不说, 竟是直接推门而入。
林尚一言不发将门掩好后,直径跪了下来。
“我……我。”
他朝着李经磕了一头, 纵有万般力道皆是轻轻落在了波斯地毯上。
“梦皆虚无,殿下,当老臣求您了。”
“您是否依然记得她当年所言,您又如何能重蹈晋太宗之覆辙,她会伤心透顶, 失望透顶的!在她眼里,您一直是最伟大的皇帝啊!”
她已经走了三年有余, 又如何会伤心。
——孤早已说过,只会爱她一个了。
“出去。”
林尚眼睛通红,独自缓了许久。
“殿下,我能……”林尚仰面朝天, 他亦是垂暮之年, 干枯的眼睛涌起湿意。
——我能跪在您的榻边陪着您否。
“你就睡去罢。”
“无事可怕。”
林尚多了解李经。
苏成之不就是跟李经学的一样一样的。
林尚不也就是跟他学的一样一样的。
“瓶子,我替您收走罢。还有这胭脂膏。”他自己将摆在桌上的白瓷瓶和小铜圆盒揽进广袖中。
“男人之间,林尚真不会表达……求也求过了,那我祝您好梦。”
“一定要好梦, 要好梦, 好梦。”
好梦,好梦。
“林尚, 要好梦。”李经对着那扇门外矗着不肯走的人轻声说道。
“我想,这回我要和她打声招呼。”
——孤自知是虚无。
李经穿好一身大红喜袍。
——可万一真有机会再寻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