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
“嗯,借口。”苏成之又壮着胆子瞪了他一眼。
“你真的不会怪我吗?”
“我这样子做……”
李经话还没问完,胆大包天的苏成之就已经把自己的手扣上他的手里,就和……当年一样。
他突然就笑了出来。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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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道出来时“清风”茶馆的杂物间,连通着后门,李经牵着苏成之的手,带她进到里面。
“清风”茶馆依然是门罗可却,安安静静,一切又似乎回到了旧时。
待他推开二楼里面的雅间,一桌热腾腾的午膳便映入苏成之的眼帘。
李经不动声色地扫过去,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一切照旧。
“怎么都是肉呀?”苏成之闻着肉香,小小声问道。
“你不知道?”
“什么呀……”苏成之低下头去,就差埋进李经的衣襟前。
“你再靠着我,菜就凉了。”
“殿下,您撒谎了。”苏成之突然就抬起头。
李经心下一沉,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
“何出此言?”
“这里。”苏成之把手轻抚上去,“跳的很快,真的很快,您骗不了我了。”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李经正欲再言,忽而却被窗外透入的光打中,一晃眼失了意识。
锦枕上,李经从一片混沌中挣脱了出来,他慢慢抬手轻抚眼角,有细纹斑驳。
回来了。
彼时已是天光微亮,他伸手摸到被他摆在锦枕左侧的木簪子,依然白皙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他起身后恍然甚久,可真是美梦一场,让人恨不得沉醉其中。
“殿下可是起了?”守在门外的力士听见门内有动静,出声问道。
“不必伺候。”
李经惯是不喜欢他人伺候他穿衣洗漱,他自己一人足以。
他准备出门时,林尚已经坐在正堂的石桌边等着他了。
“今日的午膳做糖醋小排骨,宫保鸡丁,锅包肉,米酒茶香鸭,老参炖瘦肉汤。”
“遵命,殿下。”
安车上,两位年事已高之人无事一身轻,四目相对,有许多话可以说,但又有更多话无法言说,一路静谧。
终而是林尚率先开口道:“殿下,我辞官后,去了一趟胡地,那时被有心人参了一本,您信任我,没有私下询问过。如今我已可以如实相告。”
“我爱慕的女人病重,她是胡人,无父无母,前半生坎坷,身份又极其特殊,她被……我隔壁府的那位护着,我要在她离开前,送她回故土。”
“所以是装病辞官?”
“殿下,请您恕罪。”
“武举复辟后,人才辈出,我那时候退,恰好有人接替……我不该找借口,只是我……她说,她只知道自己是胡地出生,有记忆以来却是一直呆在晋地……她想看一看,都说胡地风光好。”
“罢了罢了,你故意等到孤做了太上皇才同孤讲,自是料准了孤不会治你,真真令人失望呐。”
林尚一愣,他自是晓得李经此乃玩笑话,但他愣就愣在这番玩笑话上,因着李经是不苟言笑的,极少会说这种话,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可是遇着令您愉悦之事?”
于是林尚就得到了李经赏他的一瞥,只一瞥,林尚仿若感觉了李经想要盘住自己的秘密,不让他人窥探的傲娇。
“不问了,不问了。”林尚摸摸脑袋,“都怪我,乱说话。”
他能寻着乐子,是多么难得的事,现下也只有林尚晓得了。
他想守住,林尚绝不多问,甚至可以帮他一起守护住。
“可是还难受着?”
林尚心下泛着苦,口是心非。“早就不难过了,我可是追求独身的侠士。人家……也没看上过我,我有什么好难受的。”
“哈哈。”林尚拍了拍大腿,故作姿态。“早就忘咯。”
随行的力士和禁军皆是戒备森严,毕竟谁要让太上皇出了岔子,就算逃过死罪,老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他们淹死,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出来见人罢!
那高力士殷勤地推开“清风”茶馆二楼最内侧雅间的门,午膳刚呈上来,热气腾腾。
林尚看了一眼,心下疑惑,李经明明是不喜肉食,今日怎地都是肉菜。他正欲斥责负责午膳伙食之人,就见李经摆手道:“孤命他们准备的。”
一桌热菜,两人吃食,还温了一壶烧酒,偶尔对饮。
忽然间,饭桌上传来李经一声轻笑。
林尚忽而回忆起往昔,还是莫约六十年前的某日,李经好似也命他在“清风”茶馆备过一桌全肉宴,那时他还不晓得……
“敬您一杯。”他单手抬起白釉瓷杯,一口落肚,消弭不散喉头的苦。
酸甜的小排骨都食之无味。
倒是李经今日兴头高,难得添了两次白米饭。
林尚越吃越不是滋味,酒不够了正欲再叫,还是李经斥了他一句。“还当自己正年轻?”
是啊,林尚有自己的发泄的方式,或是躺在屋檐休憩,或是狂饮清酒落入荒唐梦中,可李经一样也无,他只有清冷克制。
“回了罢。”
众人松了口气,正欲迎着李经上安车,架不住太上皇勒令他们直接撤回府上,他竟是要走“清风”茶馆杂物间后的暗道。
为首的力士只觉得头脑发昏,额边的青筋突突地跳。
最后还是林尚出来再三担保,众人才依了太上皇。
暗道中空气极差,林尚都有些难以忍受,可李经却跟没事人似的,丝毫不受影响,一步一步朝前迈去。
“殿下真真是老当益壮。”林尚捂着口鼻道。
李经浑然不知林尚开口说了甚,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或许是老了,偶尔会这般也正常。
推开藏书阁的机关时,有一瓷釉从李经广袖中滑落,他缓慢蹲下身子,若无其事的捡起。
“到了。”
彼时莫约申时过半,李经在寝间内挑挑拣拣,选出一套白色华服,自行拎着去了太子府的御汤,还勒令不准任何力士跟进去服侍。
无奈之下,一群力士只好跪在御汤外头,申着脖子,打探里头的动静。
李经用了半个时辰,将自己清理的极度干净,连他那满头白发都特意打理过,系了一根灰色发带,亦是极其朴素。只是他出来时,还是惊呆了众人,时光剥夺了李经的容颜,却无法剥夺他的气度,他的仪态,仍是那般熠熠生辉,璀璨耀眼。
这便是晋朝史上最伟大的贤君晋太宗之姿啊!
他这般隆重的打扮,众人皆以为李经日落西山时还有什么行程,哪知他随后便入了寝间,力士将地龙烧好,龙脑香点上,行过礼后便出了去。
李经直径躺在锦枕上,安心闭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李经:我来啦。
作者:我输了。该散散了吧。
第75章 再入
这一回, 他出现在“香满”的雅间内,低头看着睡得跟只小猪崽似的苏成之。
一切都是万般鲜活。
这回儿李经再没说叨扰人清梦的话,直径将她背了起来, 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颇为无奈却又带着满足道:“你呀……”
许是这回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背着苏成之推开门口, 一路无人。
“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肩上传来一片湿意,李经掂了掂小团子, 温柔喟叹:“装醉。”
“我这一次,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没有做任何对不住你的事。”
“陛下,您莫要觉得我好骗。”苏成之早就知道,他要大婚了。
“绝对不娶别人,我只娶你。”
“您说……”苏成之咬着嘴唇, 眼泪一下又排山倒海地涌了出来。
“怎么是水做的呢?”李经偏过头去蹭了蹭她的小脑袋。
苏成之趴在他背后并不安分,挣扎着, 带着哭腔嚷嚷道:“我要下来……”
李经依言半蹲下来,弯下身子,试问这辈子又有谁敢让他这般,谁能让他这般。
“牵手手。”苏成之也不问为何周遭无人, 站都没站稳就开始提要求。
“太慢了!你是不是在犹豫!”
李经默默拉起苏成之的手, 慢慢将五指穿过去,“手好小。”
“手小怎么了,你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了?”
“怎么会。我其实……真的很开心。”
她还愿意再来他的梦境。
“我可以当真吗?”
“这话应当是我问。我可以当真吗?”
“我……”苏成之把头低下去,哽咽道。“会不会你过几天就腻烦我了, 我……我是多么平凡渺小……”
“嘘。”李经伸出食指轻轻压在苏成之柔软的嘴唇上。
“该是我担心你会不会腻烦了。”
“别哭。”
两侧的街道空落落地, 没有人气。
李经突然说:“想着能来见你,真好。可是见到了, 又不知道该带你去哪儿。”
“殿下,带我去马场罢。苏成之一直想学骑马。”
“好啊。”李经慢慢地扬起嘴角,只要她喜欢的,什么都好。
可当苏成之真见到了那些高高大大的马匹时,心下又生了几分怯意,不自觉地伸手攥紧李经,躲在他身后探头探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