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才瞪圆了双眼,怒视沈华,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气的整张脸都狰狞起来。
沈华心里一惊,这个人可是会动手的!她看着青筋直冒的沈成才,皱了皱眉,不敢再说刺激他的话,缓了声气说:“所以说,爹,我管赚钱,您就管着读书,其他事您就甭操心了。待到了朝都,我去寻铺子,您就去打听打听书院的事,城门解禁已有小半年,爹再不读书,这一届的科举您还考吗?”
沈成才直愣愣的审视着沈华,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这哪像是一个八岁女娃说出来的话?难道这就是夏秀才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见对方身上暴戾的气息散了,沈华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不动手,她就不怕他,不然在这没有人权的朝代,女儿被爹打了,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但今天的情形也让沈华警觉起来,这个人,无论在身份还是力量上都强过她,想要压制他让他别找麻烦,还得想些法子。
接下来两人各想着心事,一路无言,白天赶路,晚上住驿站,直到五日后到达朝都,沈华才先开口道:“爹先陪我去绣坊瞧瞧?”
沈成才对沈华的主动邀请有一丝惊讶,一直以来,小闺女都是尽量远着他,他虽不甚在意,但是他能感觉到小闺女不喜他。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开口,他正好也对媳妇的绣件感兴趣,便借坡下驴,应道:“也好,免得人家瞧你一个孩子,欺了你去。”
沈华笑笑,掀开车帘子对车夫说:“大叔,劳烦看见绣坊停一停。”
车夫是经常在附近城镇里赶车的,对环境都熟悉,他回头问道:“小姑娘,要去哪家绣坊啊?朝都可大嘞,大大小小绣坊没有百家也有几十家,你要去哪家?”
“自是去最大最好的。”沈华说的理所当然,经过春绣坊的事,她已经清楚的知道她的配色是有市场的,王氏的绣技一般,她的画也一般,但对于色彩的搭配,她有绝对的信心,配出来的绣品独树一帜。
车夫忍不住看了看沈华,前些天车厢里父女俩的争执他也听见了,这小姑娘一瞧就是被娇宠坏了的,哪有对自个爹这般说话的,太不孝了。她当朝都是啥地方,没见过大世面,没吃过苦头,吃几次亏就会学乖了。
车夫有意让沈华碰碰壁,所以去了朝都最大的绣坊——天下绣。
朝都不亏是朝都,有钱人聚集的地方,沈成才从车上下来,看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街道还没来得及感叹,沈华已经从他身边越过,直接进了绣坊。
一个年轻小伙计迎上来,笑的和善,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姑娘是
第一回来吗,想买些什么?送朋友,还是送长辈,还是要送礼,我们天下绣都有合适的,您随意看看。”
沈华将包袱打开,把王氏最后一次送去春绣坊没收的绣件拿出来,这是一幅荷花,只是不同于此时的绿红配色,沈华配的是墨蓝的荷叶,橘红的荷花,绣布用的是米色葛布,瞧着有一种灰败中透着娇艳生机的意境。
小伙计人憨厚,客客气气的说:“实在对不住,我们绣坊不收绣件。”
沈成才尴尬万分 ,周围投来的异样的眼光让他即刻想捂脸走人,丢人丢到朝都来了!
沈华却摇摇头说:“我不是来卖绣件的,我是来卖绣样的,劳烦您拿这幅绣品去问问掌柜,这样的绣样和配色,收不收?”
这倒是未遇过的,小伙计拿不定主意,沈华主动将绣件递过去,顺势放了十个铜板在对方手上。
小伙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便收敛了,手腕一回,用绣件挡着将钱收进袖兜里,笑着说:“劳姑娘稍等,我进去问问。”
小伙计走后,沈华面色如常的逛起绣坊,古代人的技艺确实厉害,不佩服不行,很多绣娘都是没有学过画的,可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她觉得出色的绣娘在这方面应该有天赋的,想要找到这样的绣娘,怕是不容易。
比起沈华的淡定,沈成才在一旁站立不安,觉得多待一刻都是煎熬,就在他实在忍不住想要先出去的时候,小伙计引着一位年轻男子过来。
“少爷,就是这位小姑娘。”
沈华一愣,怎么还遇上熟人了?
迎面走来的是在聚海镇买她咸菜的人,跟在那人后面的小厮也认出了她,惊喜的探过头喊道:“是你!我和少爷后来去你给的地方找过,村里人说你们不在那里住了,原来搬来朝都,”紧接着恍然大悟般,“刚刚那绣件是你的?”
这样的世道下,能遇到相识的人,沈华也高兴,笑微微的说:“你们可是要买咸菜?我家在禹城东门口开了一个粥铺,你们若是要的急,可以先去那买一些。”
沈成才有些摸不清状况,小闺女咋还认识大绣坊的主家了?
夏寄远瞧见站在沈华后面的沈成才,看样子是一起的,邀请道:“还请进里面喝杯茶,我们详谈。”
进到里屋,四方坐下,伙计上茶。
既是熟人,说话就随意多了,沈华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像这样的绣样,我带了十幅,你若感兴趣,可以先看看。但有一点,我和我爹是来置办宅院的,后面还有一大家子在等,我的时间宝贵,若是你的价钱给的太低,那便算了。”
夏寄远挑了挑眉,他接手家里的买卖也有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客气的买卖人。他笑了笑,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在商言商,我得先看东西,东西好自然价高,”说完对站在一旁的海生说,“去把邬娘请来。”
沈成才毕竟比王氏见识多些,在看到绣坊主出来,还请他们喝茶,心里便明白,这是瞧中小闺女说的绣样了,于是也淡定的开始喝茶。
沈华把包袱里的绣样拿出来,上面还标注了详细的配色。夏寄远翻了翻,觉得这些画有些不伦不类,难说画的好坏,就是瞧着笔法奇怪。
就在这时,有位年轻妇人打帘子进来,对夏寄远屈了屈膝,“四少爷。”
夏寄远随手就将绣样交到她手上,并指了指那副配好色的绣件,“你瞧瞧,可收得?”
收?!
天下绣所有的绣件绣样均出自坊里画师绣娘之手,从不收外面的野件,邬娘微微颦眉,不动声色的先翻了翻绣样,又仔细瞧了瞧绣件,犹豫了会才说:“四少爷,恕我问这位姑娘几句话。”
“姑娘,敢问你之前是否与别的绣坊做过买卖?”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沈华点头说道:“我们是阳平县人,之前确是与县里的春绣坊做过买卖,但你可放心,这些绣样与我之前买卖的并不相同。”
沈华的坦言让邬娘微微一笑,又问:“有一幅白鹅图可出自你手?”
白鹅?
沈华也笑了,“那幅名叫,天鹅小夜曲。”
“天鹅小夜曲……”邬娘细细品了品,点头称赞,“姑娘巧思,实该将名子绣于图上才是。”
“四少爷,依小妇人所见,此图收得。”
第117章
车夫在门外等的着急, 难不成还真的进去谈生意了?当他看到一位身穿锦袍的男子将那父女俩送出来,就知道自己当真小瞧了那个小姑娘,人家确有自傲的资本。
“花儿姑娘, 请回去后就将咸菜和酱菜腌制出来, 我过几日便去取, 切莫忘了。”夏寄远一改刚才漫不经心的姿态, 好声好气的和沈华商量着,实在是除了她家, 他买不着口味好的咸菜了。
谁让他贪嘴呢?
送上门的买卖没有推出去的道理,沈华拍拍刚入兜的一千两银票,笑眯眯的说:“价钱可比之前贵一些,世道不好,菜钱也涨了。”
“……”夏寄远张了张嘴, 很想问她涨了多少,可瞧见她拍衣袋的手, 话就卡在了喉咙里。这小姑娘简直是谈买卖的老手,他只想出七百两,硬是被她谈到了一千两,这事要是传回去, 他这个绣坊东家岂不是要被对手笑话死。
沈华坐上马车, 对车夫说:“劳烦找一家好一些的客栈。”
“哎哎!我知道我知道,姑娘,悦来客栈虽是新开的,但我往来时瞧着生意可好, 姑娘要不要先去瞧瞧, 还是姑娘想住老字号?”车夫一口一个姑娘,这时的声音可比之前恭敬多了。
沈华听在耳朵里不禁笑了, “便去你说的悦来客栈吧。”转过头来,正看到沈成才低头深思,沈华扬了扬嘴角,就是要他明白,想她赚钱该用什么态度对她。
既然一时半会的脱离不开,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先日子过滋润了再图往后。沈华透过车窗瞧外面的街景,现在走的道是条主道,路上铺着青石砖,马车行在上面稳多了。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来往过路客的买卖也是不能忽略的,所以她要开绣坊,也还是得选在热闹的街市上。
沈华在观察铺面位置,沈成才想的却是,小闺女随手一幅画就能卖一百两银子,那她身上的说是借的夏凉川的银票会不会是骗他的?后一想,淮山县那样的小县城怕是出不了如此高的价钱,王氏身上的几十两银子估计才是她卖画所得。
既得了这么多钱,还赁什么屋子,不如直接买个小院,也好在朝都落户下来。时间一长,谁还记得他是淮山县的人,想当初在镇上读书,镇上学子的与乡里学子就是两派,他虽瞧不上对方那种狗仗人势的做派,但自己若能成为朝都人,谁还愿意被划分到外地学子那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