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好, 现在我要回宫了,你得和我一起去。”突然被劫出宫门,也没有轿辇, 宿淼和溯怀并肩在山道上走着, 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中晃来晃去, 心情如踏青一般轻盈。
溯怀却脸色一黑:“回宫做什么?”
宿淼正盘算着等会儿要说的话,一时也就没有察觉溯怀语气的不对劲,轻哼一声道:“那不还有个未婚夫没见面嘛, 我总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对了, 听说人家早已经到了,此时定然在宫里对我翘首以盼,思之如狂呢。”
溯怀刚明白自己对宿淼的心意, 比之以往的懵懂,更是数倍地受不了这刺激,心中的酸意一股脑地冒出来,眼眸深处又隐隐有变得猩红的趋势。
其实宿淼说这个话,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撑撑场面,她都没见过那世子,又怎会在意对方什么心思。但是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总得强撑几句,不能显得自己很没市场。
没走几步,身后高大的身影突然逼近,宿淼还没反应过来,腿弯一软,整个人就被打横抱起。
溯怀垂眸看了眼她被裹在鞋袜里的小脚,声音浅淡而又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擅走路,我抱你。”
宿淼心里甜滋滋的,双眼也不由得弯了起来,踢着小腿晃了晃,被宠得声音也发娇:“唔,那你先放我下来,换个姿势。背着我走,不是省力些?”
溯怀的脸上也染上一丝笑意,点点头:“好。”
宿淼轻手轻脚地趴到他背上去,将整个人的重量都交托在他脊背上,偏头靠着他肩膀,全心全意依偎的感觉非常美好。
溯怀感受着背后柔软的重量,心尖像放了一团轻软的棉花,轻飘飘的想抓又抓不住,挠得人心痒。
和尚武力卓绝,脚程飞快,不过半柱香便下山,挑着避开人的小路,很快便到了宫门外。
他们直接飞进了长公主殿的后院,果然,那里已经闹成一片。
那五个人昨晚闹的动静不小,很快就被值夜的侍女发现,现在已经牢牢捆住绑在屋角,身下还在不断流血,痛得打着摆子。
杨嬷嬷在屋中拿大局,多了几个歹徒,倒不是什么要紧的,要命的是,长公主殿下又又又不见了。
她作为贴身嬷嬷,却三番五次让长公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而且不知踪影,若是追究下来,哪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
杨嬷嬷面沉如水,领着一众瑟瑟发抖的侍女关了宫门,假作长公主殿下还没醒的样子,守在院内做最后的顽抗。
可她知道,这撑不了了多久,天色,就快透亮了。
没过多久,门外被人敲响。
是皇后宫里的小太监旺财,探头探脑地问,殿下起了么,世子正在陛下那儿等着。
小丫鬟巧笑倩兮地答了:“起了,起了,正梳妆呢,还请世子担待。”
转身回来,一张笑脸儿就作了苦相,掩上门,哀哀哭到杨嬷嬷身边:“嬷嬷,这可怎么办,殿下不知道去哪儿——”
“我不是在这儿呢么。”宿淼一脚踏出院门,看着院子外或跪或立的一众侍从,“洗红,来给我梳妆。”
这一院子奴仆再次起死回生,眼泪瞬间哗哗落了下来,直感叹自家主子真非凡人,个中因果,却是半个字也不敢漏给外面人知道。
唯有三个并排靠在一起的小丫鬟抖得格外厉害,眼见宿淼平安归来了,面上不仅没有喜色,反而更加灰白,冷汗涔涔,仿佛死日将至。
宿淼坐在桌前,目光从菱花镜中这么一扫,便将那几人的反应收归眼底,轻轻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梳妆完毕,宿淼跟着旺财去了皇上那儿,眼风扫过在场人,除了帝后以及异族打扮的那几人之外,还有一些皇帝亲信的重臣也在。
宿淼朝着皇上盈盈一拜:“皇兄,有位大师要引荐一下,便是此番旅途护我周全的溯怀大师。”
溯怀闻言走进来,风姿卓然,他的眸光一直追随着宿淼的方向,此时便自然而然地与宿淼并肩而立,画面看上去十分养眼,虽是一华服一僧衣,一俏嫩一庄重,却有种莫名的和谐感。
皇帝连声道好,差人赐座,便与宿淼说起正事来。
“琰儿,这便是黎国世子。”
宿淼闻言点点头,眼尾不经意一般扫过溯怀的方向,见男人果然板着一张脸,眉目沉沉,心中差点笑出了声。
到底是还有朝臣在场的场合,宿淼比以往更收敛,不露声色地看向黎青的方向:“世子安好。”
黎青僵了僵,盯着宿淼的容颜,神色有些迟缓。
不可否认,这长公主的确如同明珠耀世一般,灼灼光华十分夺目,但,黎青是惯于声色犬马之人,很敏锐地看出来,宿淼在妆容的掩盖之下,耳垂下方有一枚浅浅吻痕,似是十分克制,却又按捺不住冲动留下的痕迹。
这无疑是坐实了朝颜告诉他的那件事。如此艳绝美人,却已经属于了别人,且脏污不堪,这让黎青尤其难受!他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一个人尽可夫的女表子,此刻倒是有些憎恨起了宿淼的美貌,若她只是姿色寻常,他根本不必挣扎。
黎青沉默了数息,终于还是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冷声道:“见过长公主殿下。不过黎青此次前来,是为了当面与长公主说清退婚一事!”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朝臣们不敢露出什么表情,帝后则是瞬间惊慌,就连宿淼本人,都惊愕得微微瞪大了眼睛。
搞什么,她先前才与溯怀夸下海口,说议亲对象对自己多么多么满意,恨不得立刻求娶,结果现在就被当场打脸,岂不是很没面子?溯怀会不会笑她呀!
宿淼酸溜溜地看了一眼溯怀,只见后者一脸明媚,完全不复先前的阴沉,一双黑眸濯濯动人,仿佛亲眼看见一个天大的宝物落在了自己怀里似的高兴。
爱人这毫不掩饰的喜悦,也感染了宿淼,她也不由得跟着想笑,可是面对这黎国世子,宿淼没什么好脸色,冷淡地出声道:“敢问世子是何缘故?”
“对啊!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啊?”
皇帝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引以为傲的长公主被人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退婚,真是羞臊不已,皇族的脸面都已经丢尽了,而且当场还没有人反应过来,要她本人去问,简直是把皇室尊严扔在地上踩,连忙出声补救。
黎青想起那件事便恼火,尤其是见宿淼一颦一笑都光艳动人,即便是冷着脸也是难以描绘的美景,心中的怒火便更是升腾,语句尖酸刻薄了数倍:“长公主殿下,虽然我黎国地域狭小,没有这些个三纲五常,可是要做我世子妃的女人,怎能行为放荡,与五人同寝!”
这话如一个惊天巨雷,砸在当场,即便是原先不便插话的大臣,也不由得站了起来,怒斥道:“大胆小儿,竟信口雌黄!”
宿淼偏头看了一眼,那为她怒斥世子的是大明朝右相齐思,他面冠如玉,气质温雅,此时却涨红了脸怒目圆睁,将冒犯自己长公主的人当做晚辈训斥,果然是国之忠臣,又是济天下之君子。
宿淼心头划过一丝赞赏,便收回目光,单举起一只手轻轻压下。
齐思看着那莹白如玉的柔荑,视线再转到宿淼脸上平静了然的神情,心中微微愕然,却十分配合地后退一步,没有再出声。
宿淼淡声问道:“世子可是听闻了什么风言风语?即使如此,皇兄,朝琰便将本打算之后单独汇报的事情一并说了吧,其实昨晚,朝琰并不在宫中。”
“什么?你、你在哪儿?”
宿淼偏头看向溯怀,微笑道:“溯怀大师护我一路,并未离去,晚间仍守在门外。结果,被他抓到几个恶徒,不知受何人训导,竟携带能诱发我寒毒的香料,潜进我宫中欲行不轨。幸而大师警觉,将我带去了宿安寺,我在佛前跪了一夜,乞求上苍严惩那几个恶徒。”
宿淼说着顿了顿,唇边的微笑更深,一时竟明艳不可直视:“今晨我赶回宫中,果然见那几个恶徒束手就擒,我诘问宫人,却没有人能说清他们是如何潜入宫中,又是被谁制服,想必,这果然是神佛的庇佑。”
话音落下,门外便有侍从纷涌而入,抬着五个呻.吟不止的男子入内,他们身下都有同样的干涸血迹,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受到了怎样的处罚,且必然不是方才临时造出来的伤。
溯怀亦适时站了出来,低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一切事情都与宿淼所说的完全一致,更推翻了黎青之前所说的那些不实之言,皇帝震惊过后,冷下脸寒声道:“没想到,世子竟然只因几句道听途说便当众毁我皇妹声誉,如此人品,实在不堪信任,世子请回吧!”
黎青是全场最为震惊的一个人,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扭转,却又无力回天,在众人的逼视下,终于脸皮臊热,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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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圣僧怀中女妖精(十一)
皇帝遣退了众位大臣,留下宿淼说话。
原本也要将溯怀请出去, 可后者却老神在在地垂目念经, 仿佛完全听不懂话中含义,而宿淼亦微笑开口道:“溯怀大师救了我两次, 已是我欠了两世性命的恩人,但凡与我有关的事, 没有他听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