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城北的五万人当中，也并非都是染了病的人，其中有一部分是病患们的亲朋好友们，不愿意和自己的亲人分开，不愿意下一次得知亲人的消息时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或者连尸体都得不到，宁愿冒着染病的风险也要陪在身边。
也因着记挂着亲友们的身体状况，没病的人也没心思好好打理，许多人的衣服可能大半个月都没有换过了，还有的病人身体难受起来狂吐不止，这就导致，别说是屋子里了，便是院子外头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腐朽的味道，还有挥之不去的药味，雨水浇烂的某种臭味，人的汗味，总之，那种复杂的味道简直难以形容。
环境消毒？保证个人卫生？那都是不存在的。
就这种环境，寻常人在这里生活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需要养病的病人呢？
江水城位于江南鱼米之乡，粮食是不缺了，饿不死人，但药材不太足是一方面，又没有对症的治瘟疫的方子，环境太差，病人即便是病情好一点了，周围能让人生病的因素太多，病情难免反反复复，恶性循环，没提前病死的都算是命大的。
戚素素看了一圈下来，除了当机立断的让所有进出照看的人都必须佩带一次性口罩防止病从口入，就是让姬无天给她调来一批驻守军的将士打下手，先粗略地把例外打扫一番，然后石灰粉大把大把的撒，各个犄角旮旯都要用火燎烟熏的法子进行消毒。
所有人，不管有病的没病的，用她调制的简单的药浴方子，烧水泡药浴，把身体都洗干净了，再换上干净衣服。
这种时候人太多了，衣服面料什么的不用讲究，只要都拿开水烫过，保证干净就行。
等基本的消毒和清洁都齐活了，之后官府那边熬粥时，戚素素还吩咐他们放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药草，做成简单的药粥给染病的病人们喝。
这种药粥要治疗瘟疫当然没那么简单，但至少能让病患们稍微缓解一下病痛，又有之前听闻的她这个王妃手里有治疗瘟疫的药方的消息，病人们难免不会想，这些药粥喝了是不是病就好了，有点心理安慰，内心燃起更强的求生欲。
个人意志的增强，对于对抗病魔是大有帮助的，戚素素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随后，就需要城中的郎中们整理一下隔离区中病患们的具体病情汇报给她，她心里好有个底，明日才能正式开始治疗。
光这么一通忙活下来，一天的功夫就过去了，戚素素在其他人忙忙碌碌时留心观察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让红莲帮忙叫来了姬无天给她安排的随她使唤的衙门的小吏，奇怪道：“所有病人都在隔离区了吗？”
小吏不明白王妃怎么会这样问，下意识地说：“应该都在了。”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但也不排除城南那边的百姓当中有人忽然发病了还没送过来，或者被人藏起来的，程将军每天都会带着驻守军去城南转一圈检查，有点发现有病人，就会连同其亲人一起都带到这里来。”
这就导致，隔离区内不但每天都会死一些人被处理掉，还会有一些新的病人被领过来，人数增增减减的也见不到太大的变化。
戚素素挑眉道：“本王妃怎么看着，隔离区的病人们都只是寻常百姓，似乎并没有几个是富裕人家出身？难不成瘟疫还会挑人不成？”
在疾病面前，可不分什么富人穷人的，一律一视同仁，再公平不过。
最多就是富人能花大价钱请来名医，寻来珍贵的药材续命。
但是瘟疫……不对症，银子再多也没处使。
小吏恍然大悟，才明白过来王妃问的是什么，表情顿时尴尬起来，“这个，城东的富户们不愿意和平头百姓们待在一起，觉得这里环境不好，没病的都要染上病，便都留在了自己的宅子里。”
旁边的红莲听罢，皱眉道：“这怎么行，你们就不怕那些富户里有人生病了却拒不上报，到时候整个宅子的人都被传染上？”
虽说这里的环境的确不适合养病，但是这么散漫的处理手段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让疫情再次爆发吧。
小吏干笑道：“那些富户们可比谁都要惜命，家里但凡是有人病了，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出来，程将军的人巡逻时也会在城东转一圈，发现有病人就带过来，要是已经病死了，则直接将尸首处理掉。”
左右那些富户们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出来走动，真有人不知死活藏匿病人导致所有人跟着陪葬，也只能说是他们自作自受，驻守军能做的就是善后工作罢了。
隔离区里好几万人都等着活命呢，既然富户们不愿意过来，他们又不好勉强对方，只能让他们死活自负了。
戚素素对此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她的确是特意来救人的，但也没那么上赶着非得有一个算一个，不管对方意愿一定要凑上去救。
不在隔离区的，要是听说了这边的风声自己过来，就一视同仁一块儿救，不来的，也别指望她会挨个上门去给他们服务。
第二天天还没亮时，戚素素就早早地起来，带着兰星辰和红莲，还有其他郎中们忙活起来。
昨日她已经让郎中们将病患根据病情的轻重缓急，不同症状，重新安顿，今天就要轮番诊断，再对症下药进行治疗。
所谓的瘟疫，其实无非就是某种或某些细菌或病毒导致的传染病，根据病因不同，引发的症状也有所不同，江南这次爆发的瘟疫，在戚素素看来，就是一种特异性的风热流感，因病原体的不同，寻常的治疗风热的方子并不奏效，需要在病人身上反复的实验才能调整出效果比较明显的药方。
戚素素比起其他郎中来，还有较大的优势，手里头的几种瘟疫方子都是上辈子古往今来许多名医归纳整理出来的较为常见的治疗瘟疫的方子，通过和病患的症状进行对比，将药方进行微调，不同症状下不同剂量的药，实验上几回大多都能挑出适合的方子。
其他郎中们起初还因为戚素素的年纪，即使早就听说过关于煜王妃医术不凡，还有传闻她另一重身份乃是民间盛传的女神医‘圣手仙’，仍然抱着怀疑的态度。
直到她花了半天的功夫就调整出了三张合适的药方给一些病情严重的病人服用，因特意下了重药，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有了明显的效果，才彻底服气，并且对那几张方子如获至宝，几乎喜及成泣。
瘟疫一如得不到解决，城门就一日不能重启，他们这些郎中们也要和病人死磕到底，过程中会不会和前面已经身先士卒的同行一样一命呜呼，谁也不知道。
人谁不惜命呢，郎中也不例外啊！
折腾了一个多月，总算看到了一点曙光，叫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戚素素也是有意想一下子镇住他们，不想在多余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后面再开展工作，要求他们的配合，甚至按照她的步调让他们给病患们治疗，都容易多了。
但是，治好瘟疫也不是凭着几张固定的药方就能彻底解决的，真这么简单，现代社会科技那么发达，就不会动不动有什么非典啊，禽流感啊，甲流之类的造成不小的死亡率了。
方子确实比本土的好很多，却不是对所有病人都适用，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喝同样的药，吸收药效多寡，疗效快慢都有所不同。
有大约七八成的病人用药之后有明显的效果，但还是有那么两成始终不见好转，或者好转了之后又反复，少数能挺过来，挺不过来的，戚素素在缺乏急救仪器的情况下，单纯靠这种以手段，也很难力挽狂澜保住这些人的性命。
她是神医，不是神仙。
她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多救人，却无法保证，也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第331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天的忙碌之后，留下兰星辰和红莲照看着重病的病患，戚素素实在撑不住回到衙门安排给她和姬无天的宅子里准备休息，吩咐紫珠去准备热水，药材做药浴给自己进行消毒杀菌处理，然后回到房间就直接摊在了榻上。
真的是太累了。
姬无天这会儿还在衙门没有回来，城南城东的百姓加起来也有十来万，这些百姓不能让他们放任自由，姬无天肯定要带着驻守军更严格地管理监督，还有赈灾银的接收，药材调遣，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忙到半夜估计都回不来。
戚素素本来没什么心思去考虑姬无天那边的情况，可现实却是，她又有一个无法忽略的特别难受的问题需要姬无天的帮助才能得到缓解。
戚素素苦大仇深地捂着发疼的胸口闷哼了一声，暗暗咬了咬牙。
她到底还是有点想得太简单了，明知道小锦星才刚出生一个月，根本没断奶，母子分开后，锦星小宝宝是可以暂时让奶娘喂养，可她呢？本该给小宝宝的口粮给不出去，倒把自己弄得难受得要命。
昨天还能靠着自己给自己按摩，热敷来缓解，但今天不知道什么缘故，疼得更厉害了，白天给病患们治疗时都是尽可能的转移注意力，强撑着忍下去的，此时整个人一放松下来，痛感已经明显到了无法忽略的程度。
这种滋味，哺乳期中的女人体验过的都知道多难受。
疼得厉害了，戚素素就忍不住想，自己这时何苦来的呢。
本来江南闹水灾，责任也不在她或者姬无天身上，她非要在刚出月子的时候撇下满月的小儿子过来救人，还让姬无天也跟着自己忙碌，又让自己活受罪，真的值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