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盛鹤岚扮成盛大夫的模样, 青色短衣打扮,补丁摞补丁,头上带着竹编的斗笠,身上背着药篓,怀里揣着药铲,一副贫苦老药农的打扮,颤颤巍巍往南山方向前行。
南山距离京郊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对与盛鹤岚来说,为了不引人注意显出老迈的样子,足足走到日上三竿方才走到南山脚下,他擦了把额上的汗,打算休息一会再进山。
南山脚下有一条从山上下来的小溪,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溪旁有一棵几人粗的大树,树下有块大石,盛鹤岚坐在石上,准备休息片刻。
树后传出一阵香味扑鼻,一双白皙的小手从树后伸出,手心中托着几块精致的桃花糕,嫣红的桃花糕衬的那双手如玉琢一般,十分好看。
盛鹤岚一惊,就看到小徒弟芙蓉般好看的脸从树后笑眯眯的探出来,带着一丝谄媚,“师父,你怎么才来啊,嫣儿都等您好久了,您累了吧,我做了些点心,您慢用。”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制酒壶,“师父,这是醉仙楼的佳酿玫瑰露,您来一口?”
盛鹤岚压根不理睬这些糖衣炮弹,板着脸神情严肃,“你怎么在这里?”
沈知嫣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师父,您进山辛苦,徒儿是给您送点心和酒啊。”
盛鹤岚冷哼一声,“不许左顾言它,插诨打科,快说。”
沈知嫣噘着嘴,低下头讷讷道,“师父,我错了,您不理我我就派了小厮守在你的门口,他一早来报,说您背着药篓出门,我就知道您是来南山采药,我就命人赶着马车到这里等你,还不耽误用早饭。”
盛鹤岚又好气又好笑,揉着有些闷闷的胸膛,“回去,师父不会带你去采药。”
沈知嫣哇的一声哭出来,上前扯住盛鹤岚的衣袖,“师父,我错了,可是马车我已命人赶回去了,我一个人走回去,您放心吗?万一路上有坏人,我被卖了怎么办?”
“胡说八道,你这么狡猾,我看是你拐了坏人才对。”盛鹤岚叹口气,南山回京郊的路偏僻难走,他也确实担心,“算了,你跟着为师去采药也行,不过约法三章,不许乱跑乱说话,也不许不停师父的话。”
沈知嫣开心的挽住盛鹤岚的胳膊,小小的脑袋在他身上乱蹭,“知道了,师父。”
小姑娘身上的幽香在盛鹤岚鼻尖蕴绕着,他心中忽的一跳,不过才暮春,天气居然燥了起来,忙后退几步,“好了,快走吧。”
沈知嫣见师父愿意带自己去南山采药,兴奋不已,抢着从盛鹤岚身上接过药篓和药铲,欢呼雀跃走在他的前面。
盛鹤岚凝目细望,小徒弟今天一身月白色短衣打扮,头发挽成两个抓髻,像个小药童一般,明丽活泼,十分好看,不由暗笑一声,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南山山高林密,山势纵横,一条羊肠小道通向最高峰,路上怪石嶙峋野兽出没,十分难走,沈知嫣前世跟着爷爷一起去过山里,再加上有些武功底蕴,身形灵活动作敏捷,山路走起来也还算脚步稳健。
盛鹤岚轻功出众,原本这些山路对他来说不过如履平地,只是如今老头子打扮,装出走三步停两步,气喘吁吁的模样,在一些地势险峻的地方,倒是要让小徒弟拉着他前行,手心握着羊脂玉一般的柔胰,不禁心驰神遥。
两人一路走来,沈知嫣虽说累的满头大汗,脸色绯红,但是春暖花开时节,漫山遍野野花绚烂,目不暇接,每到一处地方,师父会告诉自己哪些是草药,可以治病救人,哪些是有毒的,万一误给人服用,会一命呜呼。
沈知嫣一一记在心里,除了这些草药,沈知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哪里出现可疑地方,哪里出现可疑人物,可惜快到半山腰,依旧没有叛党的半点痕迹。
盛鹤岚也在四处观察,无奈南山地势广阔,群山环绕,眼见太阳已过正午,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想着南山疆域广阔,不如今天先在左边搜索一番,明日再去右方查看。
就在此时,沈知嫣指着一从深绿的草丛,一大片草中有一株奇异的植物,长得很像展翅开放的兰虫,惊喜的问道,“师父,你看,这株草药和你以前告诉我的寻兰草很像。”
盛鹤岚上前细看,缓缓捋了捋胡须,笑眯眯道,“孺子可教,这确实是寻兰草,没想到,这般珍贵的寻兰草居然被你发现了。”
沈知嫣兴奋不已,“师父,你教过我,寻兰草性热,对于骨痛风痛特别有效果,大哥以前在战场上受过箭伤,每到阴雨天就会发作,胳膊疼痛不已,我带些寻兰草回去给他热敷,一定会有效果。”
盛鹤岚笑着点点头,“这寻兰草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确实对于骨痛有奇效,今天被你找到,也算缘分。”
沈知嫣笑着上前摘下寻兰草,沿着草丛继续往里搜寻,盛鹤岚紧随其后,谁曾想到越往里走越是草丛高大茂密,甚至于一人高的草丛将前方的路遮蔽的严严实实。
沈知嫣心中一动,回眸望向师父,见他毫不在意,依然用手中的树枝拨开厚重的草丛继续前行,“师父,要么不要进去了,我总觉得有些危险。”
盛鹤岚自然觉得不对劲,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安慰道,“无妨,师父早年去山里草药,比这里的路还要难走,草还要浓密。”
两人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面突然别有天地,这是一个圆形山谷,谷中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四周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盛鹤岚不动声色观察周围,有几个不明显的脚印,恐怕这里来过人,很有可能是叛党聚集的地方。
难怪京卫将南山搜索个遍都没找到叛党的落脚之处,藏在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实在难以发现,要不是小徒弟误打误撞发现寻兰草,他们压根找不到这里。
盛鹤岚回眸望了一眼毫不知情的小徒弟,见她正拿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饶有兴趣的翻来覆去的打量,心中一阵不安,若真有叛党,他武艺高强,自然不怕,可是万一护不了小徒弟怎么办,必须把她骗出去。
眼前的石头旁边蓦然闪过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子,弯弯扭扭往石头缝里钻,盛鹤岚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拔出金针快速戳了两下,而后突然哎呦一声,捂住腿无助的倒在地上。
沈知嫣听到师父的惨叫,大惊失色,忙奔过来,“师父,你怎么了?”
盛鹤岚一脸痛苦,“师父被蛇咬了。”
沈知嫣惊恐的瞪大眼睛,搀扶着师父坐在石头上,掀开他的裤脚,果然发现两个细小的针孔一样大小的伤口,她从未见过被蛇咬过的伤口,只是看过书,书上说被蛇咬会有两个红肿小口,和师父的伤口一模一样。
她连忙打量四周,见到一条黑白相间的蛇扭着身子转到石头缝里,不见了踪影,吓得连忙躲到盛鹤岚的身后,“师父,是那条蛇,那该怎么办?”
盛鹤岚心中暗笑,小姑娘虽说平日里胆子很大,遇到这些蛇虫鼠蚁,还是一样的害怕,他急于将沈知嫣骗出山谷,让她去一个安全地方,而后自己就可以在山谷中调查一番,小徒弟不在,没人投鼠忌器,这些叛党他还不放在眼里。
装作中了蛇毒后挣扎的模样,语气断断续续,“徒弟,你快点去回春医馆找掌柜的,让他带上蛇药来救我。”
沈知嫣应了一声,正想起身离去,忽然脑海中想到几句话,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文中描述和这条蛇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当时爷爷告诉自己,这种蛇叫五步蛇,毒性强烈,咬人后若是没有及时救治,几个钟头就死了。
沈知嫣打定主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自己情深义重,为了给自己出气,求盛大人教训表哥,将医术悉心教授,自己不能置师父于不顾,“师父,我不能走,这是毒蛇,从这里回到医馆时间太久,会耽搁救治的。”
她努力回想书里的急救办法,解开身上的腰带,将盛鹤岚的小腿捆得紧紧地,防止毒性蔓延。
而后拿出银色酒壶,猛喝几口酒,在盛鹤岚目瞪口呆中,将嘴里的酒喷在他的伤口上,然后从发髻上拔下一枚簪子,喷上一口酒消毒,咬牙对着盛鹤岚的伤口划了下去,划出一个十字口子,而后用力开始吸出几滴血,吐在地上,又吸几口吐在地上,周而复始。
盛鹤岚倒吸一口凉气,他实在没有想明白,自己不过是撒了一个善意的小谎,怎么就换来小徒弟这般动作,她不但没有离开,还做出怪里怪气的行为,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眼前的小徒弟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一脸焦急,几缕黑发垂在额前,被汗水打湿,唇上沾满了红色的血,十分狼狈,他却觉得小徒弟的样子很美很美,倾国倾城,动了他的心。
沈知嫣见师父神情怪异,忙解释道,“师父,我这是在一本医书上看到的急救办法,这是为了帮您延缓蛇毒漫延,我知道在毒物出入的一定距离内,会有草药可以解毒,我这就去找。”
盛鹤岚张了张嘴想要阻止,可是看到小徒弟殷切的眼神,焦灼的神情,话又吞回口中,微微颔首,“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