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巳下意识地抬臂去抵挡,下一刻却怀中一轻,原本抱着的人被人带了走。
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在萧祁嘉的感觉中,就是突然失重,然后再落地就被换人抱了。
她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懵了一会儿才尴尬道:“戚大哥。”
她拍了拍戚煦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在地上站稳了之后,才发现……现在的气氛实在不怎么友好。
甲巳膝盖屈起,一副随时准备冲上来的模样,戚煦虽然站姿随意,但是手里却抓着一柄寒光凛凛的袖剑。
——显然是要打起来的架势。
萧祁嘉连忙朝着甲巳摆了摆手,解释道:“大哥哥你误会了,这是我朋友,戚煦、戚大哥,他……应该是来接我的。”
甲巳一张脸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来,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到底换了个姿势,敌意不再那么明显,但仍旧肌肉绷紧、可以随时暴起。
萧祁嘉又冲戚煦,“这位大哥哥原本是我爹爹的属下,方才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怎么下山呢。”
戚煦原本冷凝的表情一转,转瞬就变成了一张笑脸,手里的袖剑也一下子收了回去,他玩味儿地品了品那两个字,“原本?”
……这种世家暗卫可没有换主子一说。
他没刻意去打听萧祁嘉的身世,但日常相处,也只察觉到这姑娘身份不凡,并且家中只有她一个独女。
那这个暗卫现在的主子……
听说洛京那些大家族,常喜欢招赘上门女婿。
腕间的袖剑又出来一截,戚煦脸上的笑容却未改,冲着甲巳拱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弟仗义出手,这个恩情戚某记下了,日后但又所求,定责无旁贷。”
手心半遮挡间、锋刃的寒芒闪烁,甲巳一下子看懂了这威胁。
又衡量过两人的武力,他半垂下眸子,又看了萧祁嘉一眼,今日……显然没办法把大小姐带回去了。
他眼珠动了动,冲萧祁嘉轻微点了下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远。
戚煦微微偏了偏头,凭着那细微的动静确定对方确实走远了,这才转头冲萧祁嘉一笑,“咱们回去罢。”
*
路上,萧祁嘉终于意识到哪里怪怪的了——
暗卫小哥哥救了她,关戚煦什么事,怎么就成了他的恩情了?
戚煦似乎心有所感,在萧祁嘉转头看过来时,扬眉一笑,鼻腔里发出一声疑问升调来。
“怎么?小七妹妹有什么心里话要对我说?”
萧祁嘉:……
完全不想说了。
她这表情又不知道哪里戳中戚煦的笑点了,他憋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又沉沉地闷笑了半路。
只把萧祁嘉笑得莫名其妙,几乎是恼羞成怒地问道:“你笑什么?”
被这么质问了一句,戚煦总算不再笑得那么明目张胆。他平静了片刻,弯着眼看过来。
戚煦的瞳眸是最常见的褐色,可在他的脸上,偏生就带着一种异样地深邃,这般带着笑意的看过来,让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萧祁嘉莫名觉得紧张,易容遮掩下的面颊泛起了浅浅的薄红。
他缓缓的伸手,在萧祁嘉的眼下轻轻点了点,嗓音低沉……
“这里的妆……花了。”
萧祁嘉:?
!!
!!!
……妆、花、了!
花、了!
第55章
把人逗了一回, 戚煦一路都心情不错,唇角勾着,就差嘴里哼小曲儿了。
又过了半天, 见人还是半背对着他不理人, 笑道:“真生气了?”
萧祁嘉没吱声……其实比起生气, 她羞恼更多些。
刚才她还以为、以为……
不对!她什么都没以为!
转眼功夫,手里被塞了一个油纸包, 戚煦笑道:“你今天都没吃饭罢?回城还要一会儿呢, 你先将就一下垫垫。”
请他这么一提醒, 萧祁嘉又想起自己这些天吃了不少人家做的饭, 所谓吃人嘴短……
萧祁嘉也不好意思再这么使性子了, 她低声道了谢。
也不知道戚煦怎么做到的,这油纸包还带着点热气, 萧祁嘉打开看看,里面是一个热腾腾的煎饼。卖相十分普通,应当是戚煦随手从街边买的。
萧祁嘉从得知杜长宁病重开始,就没心思吃东西。今天更是, 只在早晨出门前,喝了半碗白粥,这会儿早就饿得低血糖得犯晕了,看着这普普通通的饼, 也觉得口舌生津。
她小心地连纸带着里面的煎饼分成两半,将稍大的那一半递给戚煦。
她还不至于傻到觉得这个饼是戚煦给她准备的,明显就是她抢了人家的口粮。
戚煦看着伸到眼前的手, 素指纤纤、在那略发黄的油纸衬托下,更显白皙,落在他的眼里,可比里面那半块饼有食欲多了。
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着实没想到竟有一天会觉得自己笨嘴拙舌。
抬手将那半块饼接过来,两人手指短暂地碰触又分开,戚煦咬了一大口饼,一边咀嚼着,一边转头去看萧祁嘉。
她双手小心地捏着那残缺的纸包边缘,被推出来的那一小段饼沿上,有一块小小的、秀气的缺口……是被她咬出来的。
戚煦兀地笑了。
——与“共牢而食”*……这也差不离了罢?
戚煦几口就把那饼嚼了咽下去,萧祁嘉还捧着那一小半斯斯文文地啃。
不是萧祁嘉愿意这样,实在是这个壳子就做不出狼吞虎咽的动作,她刚才吃得稍微快点,就差点被噎住了。
戚煦也察觉到什么,笑道了句“别着急”,又递了个水囊过去。
萧祁嘉又道了谢接过。
——戚煦这人,要是体贴起来,那还真是无微不至。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一匹黄棕色额上生着白斑的马被拴在树下。戚煦好像也不意外,径直过去松了马缰,又转头对萧祁嘉道:“西门这会儿应当已经戒严了,咱们得绕个路了。”
萧祁嘉立刻想起方才山上、内侍正在四处搜人,“山上是怎么了?”
戚煦顿了顿,抬手在自己耳廓上摸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这才低声解释道:“白日里,太子在山上遇刺……他们在找凶手呢。”
萧祁嘉:?!
虽然戚煦没有明说,但是……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又是突然出现在山下……
对着萧祁嘉讶异看来的眼神,戚煦又摸了摸鼻子,半垂着眼眸,算是默认了。
半晌,觉得周围实在是十分沉默,又带着点笑腔开口道:“你戚大哥我现在啊,可是特别值钱。小七妹妹带着我,不管是去哪个官府……下半辈子都不愁了。”
萧祁嘉反应了一下才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对他这会儿还有心情耍嘴皮子简直无奈。到底还做不到戚煦这么淡定,忍不住蹙眉追问道:“那咱们还回洛京吗?”
咱们?
虽知道可能就是随口说出来的,但戚煦心里还是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唇边的笑弧越大,他忍不住又带着笑意调侃道:“小七妹妹这是……要跟我浪迹天涯吗?”
萧祁嘉:……
特别想送他一个“滚”字。
不过,戚煦即刻就敛了笑意,认真解释道:“他们还在搜山,消息没那么快就传到京里,而且‘灯下黑’的道理虽是大家都懂,但事到临头,确实不容易想到……”
“再者,洛京势力盘根错节,实在不便搜查。如今又是皇帝病重的关口,东宫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
萧祁嘉其实十分怀疑,照赵渊归那疯性子,会顾忌这些东西吗?
但戚煦不嬉皮笑脸的时候,身上似乎带上了一股别样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他说的就是对的”。
萧祁嘉最后也只能点点头,大佬都说没问题了,她还能怎么办?
*
两人都是一早出发,等到了天色暗下还未回来。
秋映潇在家中等实在心焦:煦儿也就罢了,突然消失个一两个月也是常事,只是祁嘉……
派去打听消息的丫鬟回来,说是西门不知道怎么,叫官兵把守着门,不许人进出。
秋映潇一时更急,就在她都忍不住要去找二十八宿楼的人时,那两个不叫人省心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还是一起回来的。
秋映潇几乎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她忍不住皱眉去看戚煦。
戚煦一脸不明所以的回视,手下意识地往后,拢了拢披在脖颈后面的卷毛。
秋映潇哪里还不知道这孩子的习性,要不是萧祁嘉还在跟前,早就揪着这戚煦的耳朵质问了——
在外头玩得挺开心啊?!还记不记得家里有人在等啊!
倒是萧祁嘉,看见秋映潇在院子里等着人,倒是先一步迎上去,“对不住先生,福临庵里出了点事儿,回来晚了,叫先生挂心。”
秋映潇怔了一下,她当然相信祁嘉不会说谎,难道是她错怪了煦儿?
戚煦眼神游移了一瞬,但很快就一脸正经地回看回去,庵里确实是出了事儿,西边的城门门也确实是被封了……
他不过是带人换城门进来的时候,稍稍绕了一点点路,趁机多处了一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