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年前他得知警官殉职,终于来到了这座城市,想要调查清楚真相,于是准备从周青处找线索,谁知阴差阳错被卷入了这一场局——自然,警官就是霍安,小姑娘是霍银汀——或者说,是原女主。
原女主最后肯定是没有活下来的,不知道原男主结局如何。
“啊,听上去真是个狗血的故事。”霍银汀倒没受到多大触动,她面无表情地评价,“我们姑且把这个角色称为男主,他应该是喜欢女主的。”
“那当然是喜欢的。”
“系统为什么要分配给你这个角色?”
问题突如其来,让裴翊也愣了一愣。
他转过头去,尽管看不清她的脸,眼神也依然落在她所在的方向。
他思忖良久,嗓音依旧如往常那样清冷沉定,但其中暗含的深意,大约只有彼此能懂。
“可能是系统认为,我与角色有相似之处吧。”
“哪里相似?”
“你说呢?”
除了孤单的经历相似,大概……
对某些人的感情也相似。
心脏莫名其妙地漏跳了半拍,霍银汀一阵呼吸急促,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平静起身,朝房外走去。
“裴翊。”她将手搭上门把,临离开前,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个游戏,我会赢吗?”
裴翊笑了。
他很笃定地告诉她:“有我在,你就一定会赢。”
黎明时分,天色刚亮,原本寂静的别墅里,蓦然传来了数声枪响。
石破天惊。
霍银汀这夜根本也没怎么睡着,她闻声猛然披衣下床,恰好见裴翊和乔淮也从房间出来,三人一同奔向楼下。
刺鼻的血腥气,合着清晨第一缕熹微的阳光,无比真实地扑面而来。
她在楼梯口顿住了脚步。
冯念歌就死在关楚缨的那座铁笼前面,面朝下伏倒在地,全身至少有五六处弹孔,鲜血正从尸体上四散而流,沿着地板的纹路,缓缓蔓延开去。
乔淮低呼一声,他后退数步,险些摔倒。
他颤声道:“冯小姐她……她怎么会……”
——霍小姐,我知道我有罪,但即使不杀我,你也可以赢的。
霍银汀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冷静睁开。
她与旁边的裴翊对视一眼,终是举步朝冯念歌走去。
她蹲下身去,摸了摸冯念歌的颈动脉,已经彻底没了跳动。
更奇怪的是,冯念歌的手里,攥着两颗子弹。
正在这时,铁笼门锁打开,楚缨走了出来。
楚缨迈出笼门,一脚踩上了粘稠的血液,她显然也被这惨状惊到了,禁不住后退一步。
她表情嫌恶,片刻绕开尸体,将口袋里的空枪扔在地上,不阴不阳地开口。
“怎么,冯小姐是忘了白天不能杀人的规则,想杀我夺枪,结果被自动处决了?”
霍银汀沉声道:“她不应该这么蠢。”
“也许是你高估了她的智商。”
她看了楚缨一眼,似在思忖,良久,很淡定地提出邀请。
“都最后一天了,楚小姐不打算做点什么吗?譬如帮我把冯小姐的尸体安葬了。”
“我昨晚可是刚对你开过枪。”
“你也说了,现在是白天,白天没有危险。”
楚缨阴森森的瞥向霍银汀,很意外的,她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暗示,所以她同意了。
“随你。”……
海浪拍案,今天的夕照岛,看上去也同样美如画。
但只有活下来的人知道,这里究竟埋葬了多少具尸体,他们将在潮湿黑暗的地下慢慢腐朽,再也看不到太阳。
冯念歌血迹斑驳的尸体,正逐渐被泥土掩埋,霍银汀注视着冯念歌那张苍白清秀的脸,眼神微黯,又一分一分被冷意所覆盖。
比起前两个世界,这个世界更令她窒息。
“这应该不是埋葬关晨的位置吧?”她缓声询问,“冯小姐大概不希望和关晨埋在一起。”
楚缨冷哼:“不是,埋关晨的位置很远,我确定。”
“楚小姐还挺细心的。”
“我只是觉得他俩的爱情太恶心了,这女人不值得。”
“但世间的爱情并不都如此。”
“你错了,大体如此。”
像楚缨这样的人,会下这样的定论,倒也不奇怪。
“霍小姐,你是聪明人,有话直说吧,别绕弯子。”
霍银汀笑了笑:“我们今天不谈游戏,就只谈一谈爱情的问题。”
楚缨冷漠地看向她,眼神不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小姐真的是邵晚枫的前女友,对吧?”
“……”
这显然再度戳中了楚缨的怒点,但楚缨这次没发疯,只是迅速转身,快步朝来时路走去,脚步之快,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楚小姐。”霍银汀不紧不慢跟着走了几步,她从怀里取出两张纸拿在手里,纸张随着海风,摇曳得哗啦作响,“我在别墅里,找到了一些邵晚枫生前的遗物,与你有关,你真不打算看一看?”
与她有关。
不出所料的,楚缨身形一滞,那一步说什么也没再迈出去。
她背对着霍银汀沉默很久,终是转过身来,重新走回了原地。
她接过了霍银汀递来的东西。
第一张,是一张肺癌晚期诊断书,时间大约是一年半以前,患者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邵晚枫的名字。
第二张,是一张边缘微微泛黄的画像,画上的女孩穿着碎花白裙,长发齐腰,正拿着画板坐在庭院里,回眸一笑。
“这……这是……”
“都是在锁住的邵晚枫房间找到的。”霍银汀道,“诊断书是什么,不必我多作解释吧?还有这张画,是从空相框的夹层里取出来的,我猜画的是你。”
“……”
“楚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邵晚枫当年否认与你的恋情,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愿意耽误你,毕竟你还年轻——但是他的确爱你。”
他的确爱你。
如今楚缨回忆起当初种种,潜意识里仍不愿承认,是邵晚枫背叛了自己。
她离开他的那一晚,说了很难听的绝情的话,而他安静听着,没有反驳哪怕一句。他就只是凝视着她,目光比任何时刻都要温柔,却也极尽悲哀。
她不理解,自己从二十岁开始就跟着他,他为什么软弱逃避,不肯给自己一个名分,甚至还要当着公众否认。
这样的执念,促使着她由爱生恨,她性情大变,精神状态开始时好时坏,偶尔还会出现极端行为,譬如自残。
她为了报复他,去了一直与他作对的关城公司任职,还以前女友的名义,在他最艰难的时期,出来发声,落井下石。
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而她伤害的人,偏偏是本意想要保护她的爱人。
她简直是个魔鬼。
尽管眼妆浓艳,却依然能看出楚缨的眼眶通红,她盯着那幅画像,忽而笑了一下,泪水氤氲,始终没有落下来。
——小缨,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画师。
——还有呢?
——还有,是最好看的姑娘。
然而他的姑娘,最终成为了令他果断放弃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邵晚枫离世的时候,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楚缨手一松,那张画像擦过她苍白的指尖,悠悠朝海的方向飘去,越来越远,像一只抓不住的蝴蝶。
“是我的错。”她低声道,“你最好下辈子也恨我。”
霍银汀站在一旁,看她眼底仅存的那丝光亮也慢慢暗下去,直至彻底化为一片死寂。
刻骨的悔恨、悲凉与绝望到来之际,往往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有谁会声嘶力竭。
邵晚枫是她遥不可及的梦,如今梦醒,一切都到了尽头。
楚缨自杀了。
正值午后阳光最暖的时候,她在厨房里给自己煮了一碗冰糖雪梨水。
她脱了宽大累赘的黑色外套,将长发编起来,又去洗手间,卸了面具般的浓妆。
素颜的她干净秀丽,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无论怎么看,都比浓妆要美得多。
然后她就很自然地离开了别墅,临走前还顺手跟霍银汀打了声招呼,就好像要出门闲逛一样,平静到令人心生不安。
直到傍晚,夕阳西下,她也没有再回来。
别墅的大门,今天锁得比较提前,客厅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楚小姐呢?”
“我中午从树林那边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了。”乔淮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杯中冒着热气的咖啡,神情黯然,“她一直朝着大海深处走进去,可能是精神失常了,我没能叫住她。”
裴翊漠然朝他投去一瞥:“如果你真想拦住她,是可以拦住的。”
“没错,我承认,我犹豫了。”乔淮握住杯子的手指,用力一紧,“毕竟楚小姐是猎杀者,我们要赢,她就迟早要被淘汰。”
“但现在这里有三个人。”
按照游戏规则,最后至多只能有两名玩家手握完整拼图,否则不算胜利,所有人都将以失败论处。
而现在最后的三名玩家,正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