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唰”一下,站了起来。
林先生是个年纪不大的中年人,但却是十足十的古板做派,他面容微肃道:“郡主,请问我刚刚问的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嗯......”程今今根本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更别说答出问题了,她眼神飘忽,语气愈发心虚:“刚刚先生说的问题的答案......”
坐在前头的三皇子,暗暗在桌下对她比了个“三”,程今今当下脱口而出:“答案是三。”
“啪”的一声,戒尺狠狠地抽向程今今桌案,声音大的令她当即心中一跳,面色发白。
“错,是三十。”林先生厉声开口:“我观这几日郡主的心思并不在读书上,平日懈怠懒散,怎么能做好学问。”
程今今心里暗暗叫苦,三殿下你要提醒也提醒个完整版啊,这样不是陷我于不义之地吗?
她只得微微低头,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先生,学生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三皇子见状也拱手求情道:“林先生,郡主年岁还小,总是有些贪玩的,不如先生饶过这一次,想来她下次是万万不敢的。”
一旁的大皇子嗤笑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郡主如今年幼,就不懂得尊师重道之礼,想是以后更加无法无天了,三弟如此包庇,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她好。”
他这几日早就因为程今今袒护三皇子而对她心生不满,如今正是打压二人的好机会,他自然是不肯放过。
林先生听完三人的争执,才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今日念郡主初犯,就不予重罚,就二十下手板吧。”
他大手冲着他身后的小太监一挥,那小太监转眼间手上便出现了一根又细又长的树枝。
要知道,用细树枝打手板可并不比戒尺轻多少,程今今看着那小太监越走越近,认命般的闭上眼睛,颤巍巍的伸出双手。
闭上眼后,那脚步声愈发的清晰起来,一下一下,似是踏在程今今的心上,冷汗渐渐浮上她的额头,双手也抖得更加厉害了。
突然,脚步声停了下来,接着便是树枝又急又快的划过空气,发出一阵令人发紧的声响,只听“啪”的一声,程今今预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而背后却传来一阵闷哼。
程今今转头看去,只见那小太监站在周言面前,高举着树枝,面色狰狞,用尽全力似的,正准备狠狠地抽下第二棍。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挡,硬生生的替周言挨下了这一棍。
“郡主。”
“今今。”
满座皆惊,那执刑的小太监被吓得立马扔了树枝,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程今今硬生生受下了这一棍,疼的冷汗直流,这小郡主的手又嫩又细,平日里各种脂膏抹着,花水泡着,轻轻一掐便会留下印子,更别说被做惯粗活的小太监,用尽全力抽了一棒。
她紧紧捂着被打的手,牙关紧咬,疼得半晌也不出一声。
周言在一旁急的快发疯了,这小郡主怎么这样傻,平白无故的伸手挡着做什么。向来学堂内,皇子公主身份金贵,若是受罚,便是身边的奴才替他们受着,他们只需看着长个记性便是。
哪个主子会这样傻乎乎的伸手替奴才挡着的。
周言眼底浮上心疼,他看着小郡主眼角浮上泪花,忍不住心神意乱,连声音都带上了颤:“郡主,先把手松开,给奴才看看伤。”
程今今听到周言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这才缓了缓神,将刚刚被打的手松了松。
一旁的三皇子见状,赶忙围了上去,但看清程今今手上的伤,却是惊得退了几步。
只见那又白又嫩的手上,赫然是一道又长又深的血痕,旁边的皮肉被打的翻开,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重刑一般。
周言看着面前疼得颤巍巍的小手,心底跟针扎了似的疼,他感觉刚刚那一棒子,似乎不是打在小郡主的手上,而是打在自己的心里。
用尽全力的,把他的心打的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他忽而想起七岁那年,他被养父母骗进宫,躺在又冷又硬的破旧小床上,硬生生地受了一刀,当时他想,也许自己这便是人世间,最苦最痛的事了吧,可现在想想,那痛竟还比不上如今的千分之一。
微风吹拂,案上的书页被吹得缭乱。
程今今缓过神来,侧眼看到伏在她面前的小太监被吓得浑身发抖,又见三皇子和周言皆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安慰道:“我无事,真的无事,原是我做错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该罚的是我。”
“哪有主子受罚的道理。”三皇子忍不住责备:“再说,你不忍心开口便是,伸手挡着算怎么回事。”
一旁的大皇子忍不住嗤笑道:“她就是个小傻子,蠢得一天到晚不知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好了,都给我噤声。”林先生开口:“郡主知错能改,懂得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极好的,如今这一棒也算给您长了教训,剩下的罚便免了。”
他低眼看了看程今今手上的伤,终究心生不忍道:“郡主今日的课便先免了,这伤口还得早些处理的好。”
“是,多谢先生关怀。”程今今低头恭敬道。
后头的周言,闻言迅速的为程今今收拾好笔墨书本,低着头一脸焦急的等着程今今起身。
他都快急死了,小郡主那么重的伤,必得马上上药才是。
程今今走出学堂时,步辇早已备好了,一众奴仆也弓着身,一脸恭敬的候着,她坐上步辇,一路晃晃悠悠的移至长春宫。
周言还是如往常一样,默默地在她步辇旁跟随,但他此时步履混乱,神色也没有以往的沉着。
他此刻只想将那些抬步辇的废物统统踹开,这么晃晃悠悠的,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小郡主的伤都要被耽搁了。
路边的海棠花开的正盛,一簇簇的挤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程今今撑着头往旁边看,就见到周言满头虚汗,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她以为他定是痛极了,心下一紧,急忙凑过去拉着周言道:“你怎么了,很疼吗?”
周言正兀自恼恨着前边的轿夫们,鼻尖突然就盈满了小郡主身上的栀子花香,他被这香气迷得心中一乱,连小郡主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程今今见他低头不答,想着他必是痛极了,心里也止不住的心疼起来,她拽了拽周言的袖子,又往旁边移了移,试图离他更近一些。
她微微弯身,在周言耳边轻声说道:“你忍一忍,很快我们就到了,我让小桃拿些伤药给你,抹上一下就不疼了。”
周言浑身一震,小郡主离他极近,近得他都能感觉到她呼出的鼻息,那气息温热而又暖绒,就如她软绵绵的心,总是让自己褪去一身寒冰,融入在这无边无际的温柔陷阱里。
他知道自己该避开一些,但身体仿佛被小郡主抛出的网所紧紧缚住,一寸也动弹不得,他心中欢喜与痛苦交织绵连,所以一时之间,脸上的表情也是五味陈杂。
程今今看着他脸上的复杂表情,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她松开拽着周言的手,对着前头的轿夫喊道:“你们快点。”
轿夫听到郡主的催促,一个个急忙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长春宫便到了,程今今刚迈步进殿,小桃就捧着个药瓶,慌忙迎了上来。
“郡主,快让奴婢看看您的手。”
离刚刚那一棍,已然过去了许久,程今今便是再痛,如今也缓解了许多,她心中担心周言的伤势,避开了小桃伸过来的手,转身对着周言道:“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郡主。”周言声音中透着惶急:“您还是先让小桃看看您的手吧,奴才皮糙肉厚,不打紧的。”
程今今眼睛微眯,略带威胁地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半点不动。
周言见小郡主这幅样子,似是不看到他伤处便誓不罢休了,他心里担心着小郡主的伤,故而直接把手伸出,手心向上,满不在乎地说:“郡主您看,奴才干惯了粗活,被打一下就跟挠痒痒似的。”
他手掌宽大,粗黑的手上布着老茧,刚刚那一打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看着并不重,程今今不由的松了口气。
“郡主,周言的伤您看也看了,就让奴婢看看您的伤吧。”小桃在旁边急着催促。
程今今这才将背着的手慢悠悠的伸出来。
“嘶。”小桃看着这伤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下手也太狠了,郡主定要好好责罚那小太监。”
“不怪他,是我伸手去挡着,他应该还收了些力道的。”
周言在一旁看着小郡主的伤,眼眶发红,心都疼得颤了。
小桃轻柔的给郡主的伤处撒上药粉,见小郡主疼得手都抖了,却还是倔强的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的心一酸,满心满肺的不是滋味。
郡主明明是这世界上心肠最软的姑娘了,可外面却说她心狠手辣,嚣张跋扈,真真是该拔了那些乱说话的人的舌头!
她来郡主身边不久,可郡主待她是极和善的,就算她平日里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也是一句责罚都没有,更不会打骂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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