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邻人还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千万别动弹,蛇毒若是进了心窍,可就救不过来啦!”
这时从人群外挤进来一个圆脸黑肤的少年,他瞧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李家四口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忙忙上前惊道:“怎地了?芸妹妹,你怎么了?”
有邻人告知他:“被蛇咬啦!瞧,就那个!”
被人指着的花蛇尸骨卷成一团躺在墙角。
罗玉过去用手挑起瞧了半响,迟疑道:“这蛇……是菜花蛇,没有毒!”
他扔下蛇身,又挤过去蹲在芸娘身前,握着她的手道:“芸妹妹你别怕,这蛇没毒。我整日在山里栽树,常常同蛇打交道,这蛇真没毒!”
正说着,便听巷子口传来石伢急促的喊声:“快让开,快让开,郎中来了——”
伴随着这叫声,刘铁匠背着一位老郎中极快的到了李家门前。
郎中一手翻开芸娘腿上伤口细细看了半响,再回头看了那蛇身,抚摸着胡须道:“没中毒,那蛇无毒。”
众人这才相信罗玉之言,不禁纷纷有些脸热。
围看的十来人中无人发觉那蛇是无毒的菜花蛇,一来是这条菜花蛇的花纹也是有些不俗,不是说毒蛇的花纹都很灿烂嘛?!二来是古水巷众人大多是城中贫民,不务农已好多年,对农田里常见之物十分生疏。
杀猪匠瓮声瓮气解释:“俺只对猪熟悉些,对蛇实在不咋认识……”
李家四口却因郎中的一句判词而如临大赦。
李氏忙擦拭了眼泪,向郎中道:“还要开些清毒的药吗?”
老郎中眉头紧皱,责备道:“这谁割的口子,这般大。缝起,先拿针线缝起!”
芸娘面上一个怔忪,小腿处已经被她阿娘刺进了绣花针。
李氏为自家这不省心的女儿想的长远了些,唯恐小腿处的伤疤影响了芸娘日后的姻缘,使出了她多年绣花积攒的绝世手艺,那针脚就格外的细、格外的密……
古水巷长久的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在那样的哭声中还夹杂着一声短促的惨叫,压着她四肢的几人里也不知是谁遭受了她的毒手。
李家院子里,芸娘哽咽着喝了汤药,哽咽着吃尽了罗玉带过来的橘子,哽咽着听着罗玉的安慰:
“芸妹妹,这个疤不丑,一点都不像蜈蚣……蜈蚣可比这长多了,你这顶多算才孵出来的小蜈蚣,小胳膊小腿多可爱!”
这一番安慰成功的将芸娘的哽咽转成了嚎啕。
罗玉讪讪的吧嗒吧嗒嘴,只好转去夸奖青竹:“没想到你胆量如此大,可真是女中豪杰。菜花蛇无毒却极其凶猛,幸亏没被它咬到脸,否则也拉那么大的口子,日后可就难嫁人咯!”
青竹立刻给了他一记白眼。
李氏瞧着罗玉手腕上包着的纱布,满怀歉意道:“实在是不知芸娘受了疼痛有咬人的毛病……我可怎么向你爹娘交代哦!”
罗玉摸了摸手腕,多少有些心有余悸,不动声色的朝芸娘挪开两步。面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嫁接苗子也常受伤,我爹娘早已见怪不怪。过几日就长平了……”
能那么容易长平吗?多深的牙印啊!
青竹此时也喝尽了治惊吓过度的汤药,接过芸娘递过来的橘子瓣,默默往口中塞了几个,才后怕道:“幸亏没毒……否则真要嫁不出去啦。”
到了晌午吃过晚饭,送走了罗玉,李家几人坐在院里纳凉,李氏拉着脸问芸娘:“经过这一番教训,可知自己错在何处了?”
芸娘一副历经千山万水的模样,沉重的点点头:“应该早早就将胸衣的生意向阿娘坦白,细细说明它的合理之处。阿娘早日明白,我不对阿娘撒谎,便不会弄到这般……险些嫁不出去的田地……”
李氏啪的一拍桌面,极力的绷着笑:“怎的,倒是觉得你娘不明事理了?”
芸娘沉痛的摇摇头:“不,怪我。”
李氏便续道:“那你倒是从中学到了什么?”
芸娘抚一抚小腿的伤处,将她的心得一一说给她阿娘听:
“过去这两年的经历令我懂得:
第一,往青楼去的男子都是坏的。
第二,说喜爱你的人不一定真喜爱你,这两日他喜爱你,过两日他又对别人去献了殷勤。
第三,世间万物有善有恶,妓子也一样。世人皆要穿衣吃饭,妓子要穿,王公大臣也要穿,他们的内眷也要穿。
……”
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李氏哭笑不得:“按你所说,你这两年还看透了诸事,懂事了不少,那胸衣还是个好物件?”
芸娘便小声辩解道:“自然是好物件。罗玉她姑母便十分捧场……”
李氏便继续着手上的绣活不说话。
青竹来李家这些日子也瞧出来李氏对权贵阶级十分抵触,出声道:
“婶娘,阿姐的胸衣虽然有些是卖给青楼,但她从未在夜晚去青楼,都是白日去。白日青楼里没有男客。哪怕是夜晚的花坊里,男客也只是赏景饮茶……”
李阿婆在一旁趁热打铁:“芸娘这两年来虽背着我们做了些事,但并未学了一身腌臜气,还比此前懂事许多……那胸衣的事,我算是听明白了,不过是比肚兜好看些的底衣。肚兜上都能绣花,怎的其他底衣比肚兜还好看就是错了?”
芸娘暗暗为阿婆竖起大拇指。
李阿婆又续道:“只不过,芸娘现下总是同青楼有往来,终究不是个好事,外人知道了总是有碍清白。”
芸娘连忙将柳香君搬出来:“就是前日带着罗玉姑母一起来的那位,此前曾在青楼里糊口,如今也吃了正经饭,现下她便常跑青楼。我就只接待接待王夫人……”
几人你一言我一言,指望着李氏能对这生意网开一面,李氏却半个字都不松口。
------题外话------
受了好大的罪啊……同情被咬伤的罗玉小哥哥……
第74章 计策
到了第二日吃罢早饭,芸娘将饭屉取出来,却见李氏已经洗碗刷锅,没剩下一点早饭。
芸娘奇怪问道:“阿娘,今儿不给刘阿叔送饭?昨儿请郎中还是他出的银子。”
但凡刘铁匠给李家请过郎中,李家就要用饭菜还人情,这不是惯例吗?
李氏手上动作稍稍慢了下来,取了帕子擦了手,面无表情进了房中,取出一两银锭,递给芸娘道:“还给他,咱不欠人情。”
芸娘从善如流的接了银子,单腿蹦跳而去,又被李氏叫了回去,将银锭给了青竹:“还给你刘阿叔,说日后芸娘伤好了去给他磕头。”
将将要转身,又不放心叮咛道:“扔在他柜面上便跑回来!”
青竹依言出去送了银锭,待她回了院子,得空同芸娘悄声道:
“刘阿叔铺子旁又站了两个妇人,就是曾经见过的那两个……”
……
胸衣生意的暴露令芸娘夜不能寐。
托那条菜花蛇的福她同青竹不用再受罚,可她阿娘在继续做生意这件事上却不松口。
兼着她手脚受伤不能外出,只得每日愁眉苦脸的坐在家中吃喝等死。
待过了一月有余,她的腿伤早已痊愈、手臂上的夹板又换了一副时,她已经被她阿娘养的白白胖胖,原本黑黝黝的肤色然换了新颜。
因着脸圆了足足一圈,面上的古灵精怪少了些,却多了些娇憨之色。
邻人对她的变化褒贬不一。
有说变好看的,也有说变丑的。
最后石伢的一句评价令这事有了结论:“虽白了,却胖了……打平!”
而罗玉却对芸娘的变化有些忧伤。
他拎着自家果园里产的各色水果来瞧她时,便十分失落。
李氏对这位出生于贫苦、成长于富贵的少年倒颇为喜爱。
她一边将自家新作的米糕端给罗玉,一边问道:“怎的了?来婶子家反而苦着脸?”
罗玉指指芸娘:“她现在同我不像了……”
芸娘正将一个橘子剥了皮,一根一根撕去橘瓣上的白须。听罗玉之言,便乜斜了他一眼:“我何时同你像过?”
罗玉也剥开一个橘子皮,将橘瓣上一根根白须撕去,再将光溜溜的橘瓣重新塞进橘皮中,好方便芸娘取用。
他一边仔细的处理着橘瓣,一边郁郁道:“我姑母说的啊……她此前说我俩极像,都那么黑……”
芸娘被橘子水呛的咳了几声,方呵呵一笑:“王夫人真会夸人。”
说到了王夫人,她便又想起她那胸衣生意来。
坚持了两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就这般放弃,她实实不甘心。
且这胸衣并非像那些电子化产品在这个时代缺乏市场需求。
同肚兜相比,胸衣有极多的好处,便是保护身体、防止伤害、维持形状等功能就比肚兜强的多。
而肚兜只是用来遮羞而已。
且从青楼妓子们对胸衣的欢迎程度来瞧,这个年代,女人对胸衣已经有着天然的需求。
再加上诸多功能,胸衣的作用并非只是用来取悦男人、往那不端庄的路子上走。
她内心里想着打消她阿娘偏见的法子时,罗玉也新挖掘出来了他同她的相似处:“……现在倒好了,你虽然不与我一般黑了,可是你的脸却同我一般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