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了三个手指:“生娃娃红布挂了三块呢!”
黄花的脸上立刻比胭脂还红,一颗心却是稳稳落了地。
穷人家的定亲宴规矩极为简单。
女方将男方介绍给各亲友认识,共同敬一圈酒,便算仪式完成一半。
待酒菜吃尽,女方将男方来人送走,又算完成了另一半。
芸娘与青竹因着是小孩子没有座位,不过是挤在阿娘与阿婆身边吃了几筷子便下了席。
待两人重又进了黄花房间,伴随着黄花腹中饿的咕咕长鸣,青竹扭捏了一番偷偷对芸娘道:“我方才瞧见阿……娘的脸色有些不好,吃饭也没怎么动筷子。”
芸娘吃席时是挤在李阿婆身边,与李氏不在同一桌,并不知道李氏有何异常,更不知之前在院外小范围内,她阿娘曾站在男人争斗的旋涡中央。
当刘铁匠一步出来制止反驳了算盘张轻佻的言行时,算盘张并未打算偃旗息鼓。
竞争不可怕,谁弱谁尴尬。
同打铁匠这种下里巴人相比,他自认为他的胜算十分大,与李氏站在一处,也略微算的上“郎才女貌”。
而刘铁匠同李氏站在一处,只怕任谁也要说一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已经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我的衣裳再是屎黄色,也比你这位真·牛粪不知好了几番……痴想鲜花?你真是做的一手好梦!”
站在两人中间的李氏只觉得仿似站到了人群中央,无数只眼睛像自己瞧了过来。
李阿婆生怕两人搅了黄家今日的喜事,上前一手拧住一人的耳朵将两人拖到院外,压低声音叱道:“别白瞎心思,芸娘她娘一个都瞧不上,再闹我老婆子就去喊我们那亲戚拘了你们吃牢饭!”
她重点敲打了罗算盘:“尤其是你,从牢里出来你那当账房的活计还能保得住?”
两人立刻如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进了院子。
待定亲宴毕,黄家送走了亲家,各邻人便纷纷回家脱下出门衣裳、换上日常粗布衣裳,帮着黄家将外借的碗碟桌椅归还,又将现场的狼藉处置干净。
而算盘张因着今日出了礼金,此时还坐在酒桌上,将剩菜剩酒毫无节制的往肚子里塞去。
就是在邻人还未散完的时候,算盘张吃多了酒,开始耍起了酒疯。
世人耍酒疯的样子多种多样。
有开始唱戏的,有哭嚎不止的,有无状打人的……算盘张与他人决然不同。他如同他赚钱的工具——算盘珠子一般,开始在院里蹦跶。
此时他脑中还留有一分清明,他瞧见在一旁擦桌子的李氏,心中着急想上前同她说几句话,为自己再争取一点印象分。
将将蹦跶到李氏近处,他又想着得防着刘铁匠那坏胚子,便那么自然而然的一转身,便那么顺势又一蹦跶,在他身后的李氏只觉着后背被人狠狠那么一顶,她的身子不由控制的往前飞奔,胸口重重的抵在了面前那四方桌的桌子尖上,一瞬间便疼的闭了气。
此时芸娘同青竹正在帮黄花姑娘将白日定亲的新衣裳换下来好等着成亲时再穿,再将黄花的旧衣裳从柜里取出来帮着她穿上。
黄花的襦裙不过才穿了上半截,一双做惯了重活的结实双腿还露在外间,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一个六七岁的总角女孩闯了进来,瞪大了眼珠子对芸娘叫道:“你还有心给人穿衣裳?你阿娘被算盘张一腚子顶晕啦!”
待芸娘同青竹惊慌失措跑到院里时,李氏早已被刘铁匠抱在怀里送回李家,一溜烟的去请了郎中来。
郎中已经对这位“医药专员”十分熟悉。但凡是刘铁匠在药铺露了面,郎中便知晓是李家的人有了头疼脑热。
只不过这回不是头疼脑热。
李氏此时已经缓过了一口气,忍着痛一动不动蜷缩在塌上。
伤在胸口上,郎中没法检查,根据李阿婆在一旁解释的事发时的情形,开了些益气散淤的汤药。
同时他还切切对刘铁匠嘱咐道:
“一定要帮你家内人将淤血揉开,不要害羞,你们都是两口子,娃儿都恁个大了……也不要太粗鲁,轻柔些……”
一席话说的刘铁匠便又去挑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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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厉害的一腚子……
第78章 李阿婆梅开二度?
被郎中的这一刺激,这回刘铁匠不但将水缸挑满,便连李氏的汤药也煎好送到了芸娘手中,看着芸娘端进她阿娘房中,才低头出了李家。
李氏的胸口自然不能等着让刘铁匠去揉。
但是不管谁去揉,淤血必须揉散,否则日后便要种下大祸。
芸娘前世的同事便有人胸口有硬块,待发现时已经是乳腺癌晚期。
所以,此事万万不可大意。
李氏却是个十分害羞之人,即便是李阿婆去揉也不愿意,紧紧抱着衣襟闭眼躺在那里,仿佛真有人想去偷桃一般。
芸娘只好主动请缨。
她在上一世里做内衣设计师,自然也学了些身体保养的手法。
初始李氏也十分不愿,芸娘只好谆谆善诱道:“阿娘我可是被你喂养长大的……我又没有邪念……”
李氏想了片刻,觉着这般保守仿似有些做作,这才敞开了胸怀。
伤处是在胸脯一处软组织处。
没有破皮,只隐隐有些青紫,但芸娘晓得在这种不易有淤青的地方,但凡有些青紫颜色,说明受伤已是不轻。
她唤了青竹去取了些香油来滴在手心里,轻轻下手去揉。
青竹则在一旁捧了准备了热帕子。
待芸娘揉过一回,便用温热的帕子敷在上面。
如此一日三回,待连续揉过三日,她阿娘这才能勉强弓着身子下地,且不能走的快,走的快了身子一晃荡,那伤处就抽着劲的痛。
芸娘这时便想到了她的胸衣。
此时不出手还欲待何时?
这一日早晨她替她阿娘揉散淤血,向青竹使个眼色,青竹便回房中将那绣了四季花的胸衣捧了过来。
芸娘知道这时候不能笑。
她阿娘正在敏感时刻,一看她笑,如论那笑意多么亲切,都会归类为油皮滑脸、阿谀奉承。
她紧皱着眉头,十分认真的对她阿娘讲这胸衣的功效:
“中间这个罩子是将胸脯放进去,这样防着行走奔跑时晃动太过,保护了身体。肩上两边这宽带子也是用于固定身体。
这下面两个兜子里可以装些香料或药材,譬如阿娘的伤,在兜子里装缝制的薄薄的化瘀的草药进去,便能让伤处快快好起来。
肚兜是半点这功效都没有的。
阿娘,您若是不穿,您这几日怎么起的了身,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您倒了我们如何吃饭啊……”
李氏捂着胸口轻笑两声:“你那里不是还有得来的八百两银子吗?怎的家里就吃不了饭啊?”
芸娘只得讪讪道:“您不是说那是骗的……我寻思着,如若真是骗来的,我就给人还回去……”
李氏便道:“如此你今日就还回去啊……”
芸娘一时瞪大了眼珠子:“那怎么行?!”瞧见她手边的胸衣想到今日的目的,便又软了下来:“是不是骗的还未有定论……总要阿娘亲自试过……”
近几日秋意渐浓,家家户户到了晒菜干腌制酱菜之时,李阿婆一人怎忙的过来,自然离不脱李氏这个劳动力。
李氏纵使挣扎着下了榻,可是连做针线这种轻省活计都不成,更别说晒菜干做酱菜。
芸娘同青竹一边大义凛然将帮助阿婆的事情接了下来,一边劝慰着李氏好生将养,借着李氏受伤这样的机会,那四季花胸衣终于妥妥帖帖的被她阿娘穿在了身上。
芸娘哄得阿娘穿上了胸衣,回头想起来那算盘张时,算盘张的院子早搬空了。
那日算盘张酒醒后在邻里的指点下终于想起自己闯下的祸。
虽则他伤了李氏并非有心,可回想起李家那财大气粗捐了官的亲戚,生怕真将他拘进牢里,连夜卷了铺盖卷逃的不见了踪影。
秋季的天一阵风雨一阵日头,李家趁着天未落雨要先去买了白菜、萝卜等菜蔬,要将腌白菜同酱萝卜干做起来。
李氏受伤出不得门,芸娘折了一条手臂还未痊愈,满打满算不过李阿婆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妪同青竹这个豆苗般的小童。
要一袋一袋背着菜蔬往家里运,这一个半人实则有些勉强。
所幸刘铁匠十分助人为乐,在帮着李家将水缸挑满之后,便随同李阿婆去买了白菜和萝卜。
李阿婆只需要往出掏银子。
而刘铁匠除了一把子力气,还能帮着讨价还价。
便是在刘铁匠搬回了菜蔬、又帮着李阿婆磨了刀刃、将白菜同萝卜各自切成合适大小的片或者条、铺在闲置的藤席放在日头底下晾晒时,芸娘才后知后觉的恍悟,这刘铁匠怕是看上她家的谁了吧?
李阿婆?不会不会,阿婆的年龄能当刘铁匠的阿娘。
刘铁匠瞧着中规中矩,不像是喜欢谈隔辈情的人。
她或者青竹?不会不会,她俩还太小,刘阿叔不似有恋童癖好的模样,对她俩从未有出格的举止,否则早被她想法子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