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爷一愣。这第一个问题就难倒了他。
女客恩宠兔儿爷,同男客宠幸妓子,看起来仿似相差不大,从性质上却相差一万八千里。
妇人和男人不同,妇人自古便被“妇德”二字约束着。
在大晏,除了长宁公主公开养着面首之外,哪个妇人敢让旁人知道她光临兔儿爷的事?!
既然当了兔儿爷,赚了这份银子,便要懂规矩。
不能随意公开女恩客的信息,便是最最重要的一个规矩。
他为难道:“这事小的若透露出去,想要来揍小人的,只怕不止殷大人一个。”
芸娘一摆手:“我不问到具体身份,你只说,你的恩客中,官宦夫人占了几成?”
兔儿爷扭捏了一息,便吐了真话:“平日与小的常来往的七八位女客中,有两三人都是出自官宦人家的内眷,且是嫡妻。嫡妻们在夫君面前的恩宠被妾室分薄了去,日子难捱,小的便略尽绵力……”
芸娘扑哧一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有功之臣。”
她想着她往皇后娘家穆府中布下的局,也不知何时才能生效。若从兔儿爷这边下手,借着他们的嘴让各官眷知道,也能加快消息的发酵。
她道:“你回去,每接一位官眷,便将后宫毒花案另有隐情之事说给官眷听。只能说给官眷,旁的人一概不能透露。”
此事终究算是宫里内务,是皇帝想关起门来解决的事。
皇帝和各官员,千丝万缕间,都算自己人。
毒花案的事在官眷中流传,依然算是自己人说给自己人听。
若传到民间去,声势虽造大了,却打了皇帝的脸面。
届时,背后黑手狗急跳墙,只怕要提前将罗玉弄死。
她叮嘱道:“记住,你敢对除了官眷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提到,你也莫愁有人揍你,你该愁的是有人杀你。”
兔儿爷立时被吓得不轻,原本就挺的不怎么直的膝盖倏地一打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哭求道:“东家使不得,小的不敢应下……”
他哭的涕泪皆流,口中不停歇的哭求,冷梅和彩霞两人都劝慰不下。
芸娘想着这是要求人的事,自然要将他说服,也好由他带个头,将京城的兔儿爷都纳到她的麾下,帮她办成大事。
她想到此,忙忙下地,便要纡尊降贵的亲手将他扶起。
然而这兔儿爷誓死要保自己一条命,便是不会使千斤坠,却也沉着身子往下压,丝毫不给芸娘将他扶起的机会。
芸娘着急,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箍着他双臂,口中万分柔情的说着好话:“心肝啊,你这般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屋里这般闹腾,便是武功在身的彩霞也未留心到,有位思妻欲狂的青年攀着墙头一跃而下,几步便到了门前,伸手一推,未掩紧的房门便被推开。
烛火瞳瞳,虽然昏暗,却并未影响他的目力。
视线所及处,芸娘一脸的柔情蜜意,同她抱在怀中的兔儿爷说着刺心的甜言蜜语。而那兔儿爷还不领情,使了劲的拿乔……
他做了一整日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
她都从未那么哄过他!
他立时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李—芸—娘!”
房中突的静了下来。
芸娘住了嘴。
兔儿爷住了嘴。
彩霞和冷梅也住了嘴。
兔儿爷机灵,当先转头望去,只跐溜一声,便脑袋灵光的往场中权势最大的李芸娘身后一躲,战战兢兢告饶:“小的不是有意招惹李东家阿!”
外间起了风,窜进屋里,将好不容易聚起的热气吹的一干二净。
殷人离的面色如千年寒冰一般渗人,此时腰上虽未佩刀,然而他的目光中的杀气足以让房中几人吓破胆子。
芸娘看着他的脸色和神情,心里了若指掌。
她缓缓起身,唇边缓缓露出一个笑,下巴向他一努,一字一句道:“他是我送你的,第二顶绿帽!”
第518章 第三顶绿帽(十四更)
兔儿爷经受了来自殷人离新一波的性命威胁,再面对芸娘此前要让他传话的事情上,便显得豁达了很多。
一边是女恩客,一边是殷人离,都是可能要他命的人。
总归逃不脱一个死字,帮一帮芸娘,说不定还能赢得一条生路。
且,芸娘又额外给了五十两银子,令他悄悄摸摸将京城里所有的兔儿爷都联合起来。
骤然成了兔儿爷的领头人,他陡然生了一种大权在握的满足感。
传话,那就传吧,谁让老子成了管事呢!
兔儿爷在殷人离离去不久后,借着夜色的掩护,同冷梅两人悄悄离去。
芸娘这回没有因为被误解而哭。
她一瞬间想的明白。
殷人离是个醋坛子的事实,想自然改变,只怕不容易。
她既然同他生了嫌隙,受了委屈,她就不能被他几句花言巧语轻易的哄了回去。
她得治他。
不将他收拾的没脾气,下一回再有类似的事,他还得摆出一副被背叛的模样。
月升,月落,日升,日落。
时间慢的让人发狂。
好在第三日,芸娘坐在骡车里在宫门外和六部衙门门前徘徊时,终于在往来官员的低语中,零星的听到了她此前传出去的话。
事情终于开始被推动了。
这个午后,柳宅里张灯结彩,挂满了朱红双喜。
两位姓柳的中年男女彼此遇上,抱团取暖,并不准备大操大办。
他们置了两桌酒宴,略略请了些亲朋好友,有个仪式,便当做成了亲。
因着操办紧急,柳香君又想穿一回嫁衣,临时没处寻去,彩霞在芸娘的授权下急急回了殷宅,将芸娘的嫁衣取了来,好让柳香君过一回当新娘子的瘾。
柳香君的对婚事的憧憬还不止穿嫁衣。
她过往当妓子以及上岸后又成了义妓、又成了义妇的光怪陆离的经历,令她对婚事上产生了超出常人的期待。
她同柳郎中提了唯一一个要求:“我听书的时候,那天上的宝乐娘娘成亲时可是骑的灵兽……”
这一个要求险些将柳郎中放翻。
他抹着汗、老泪纵横道:“媳妇儿哎,我去何处给你寻灵兽啊!”
本着叨扰了两日的感谢,芸娘出面,勉强帮着满足了柳香君的要求。
彩霞在回殷宅取芸娘的嫁衣和换洗衣裳时,还顺便将后院的那只鹿牵走。
她前脚走,殷人离后脚就得了信。
阿蛮急道:“被带走的除了夫人的嫁衣和换洗衣裳,还有鹿,还有当初被夫人救下又被少爷您捡回来的那只鹿啊!”
殷人离立时惊的心痛。
她将所有同她沾了边的物件都带走,这是要同他和离的节奏哇!
这个午后,在他还未来的及接到柳郎中请帖的时刻,他又一次跨上马,从兵部衙门一跃而出。
随即,便被兵部里其他官员截了下来,不问青红皂白的架着他去了刑部衙门商议起案情。
他被架进去的几息后,皇帝身着便服,乔装的低调,亲自前来。
这样一尊大佛坐镇,他再也无法任性离开。
自然他没有赶得上在双柳喜宴上观礼。
也未想到,他嫡妻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柳香君。更未看到,他家的小鹿在婚宴仪式上险些被柳香君压断了脊梁骨。
二更时分,柳家的喜宴已进展到了尾声。
因着有芸娘的参与,席上佳肴全部便宜了柳香君这边的宾客。
柳郎中请的那些侍卫,因为有此前的经验教训,便不敢动那酒菜,以免着了芸娘的道,再中上一回软筋散和巴豆。
唯有此前在宫里,在皇后临盆当日曾协助芸娘一同去请太医的侍卫,因那事受到太后嘉奖,真心实意的向芸娘敬了三杯酒。
便是芸娘没有那个酒量,也被“助人为乐”的得意冲昏了头,从善如流的饮下了这三杯酒。
之后,她便有些放纵了自己。
她觉着,同上一世相比,她这一世活的太过拘束了一些。
她赚来的银子,几乎没有恣意的花过几回。
京城最顶级的胭脂和制作最精良的衣裳,她从来没舍得买过。
京城最豪华的酒楼里那道最贵的菜色,她从来没舍得吃过。
她都险些是京城女首富了,她出行还坐的骡车。那些跑的一跳一跳的良驹,她都没有敢打过主意。
还有京城里最最俊美的男子。
自然她家的殷人离也十分俊美,但她家的汉子不是靠银子得来的。
她得过一回豁出去花钱便能无上享受的日子。
她大手一挥,指使着冷梅:“带着我的神兽,去将最最俊美的兔儿爷接过来。银子不是问题!”
她抚摸着小鹿脑袋,打着酒嗝同它道:“乖乖的,去将仙人接来,阿姐喂你吃银票。阿姐有钱,阿姐可是富婆。”
冷梅踌躇着同旁人商量:“东家只怕醉了,你们快扶进去!”
芸娘虽醉了,却不是聋了。
她非但没聋,听力还特别灵敏。
她立时指着在场众人:“谁敢动我?小心我嫁给你!我可是粘上就甩不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