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芸娘对抗这一门亲事的手段。
依然梳着她当姑娘时常梳的环髻,以此对外表达她不承认亲事的态度。
她冷哼一声,抹了眼泪嘟囔道:“这婚事是你们设计的,不是我真想要的。等我缓过劲儿来,就同他和离。”
李氏大惊道:“怎能将婚事当儿戏?”
她立刻反问:“不是你们先当成儿戏的?”
李氏再反问:“不是你先倔着磨搓殷伢的?”
她委屈的跺脚:“你到底是谁阿娘?”
李氏便坐在床边,牵着她手耐着性子道:“我们女人家,遇上像殷伢一般的男子不容易。便是你阿爹,说起来不花心,也隔三差五往左老太太赏的两个妾室房里去。殷伢眼里只有你一个,事事都为你着想,哪里不好了?”
芸娘便闷着头不说话。
李氏好言劝慰着:“等你回去,莫再同他置气,好好过日子是正经。他便是再中意你,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烦恼高兴。你若闹腾的将他凉了心,想再热乎起来可不容易。”
芸娘默坐半晌,方低声道:“那得等我报完仇再说。”
李氏大惊:“嫁都嫁了,还想着报仇?”
芸娘梗着颈子反问:
“是哪个开的那药?
是哪个端着肉粥骗我喝下?
又是哪个背我上花轿?”
李氏又惊了一回:“永常那般小的小娃儿,你都不放过?”
芸娘冷哼一声:“原本我不知道是永常背了我,现下我知道了。定不让他好过!”
她出了李氏房,同韭菜道:“去铺子里唤青竹回来。告诉她,她若晚回来一刻钟,她姐夫便要再去打一回姓高的!”
韭菜忙忙应了,逃一般的出了宅子。
青竹回来的极快。
她进了院里,当先狗腿的唤了殷人离两声姐夫。
紧接着,便眼尖的瞧见了他一直捂着的鼻头。
她惊叫一声:“姐夫,谁咬伤了你的鼻子?”
紧接着,她咚咚窜进了内宅,向芸娘提供着第一手消息:“阿姐,姐夫的鼻子被人咬伤啦!好大的一个疤!”
紧接着,内宅的妇人纷纷拥了出去,将殷人离围在了中间。
他简直羞臊的要立时寻个地缝钻进去。
他的岳母大人拉下他的手瞧过,转头便指在了芸娘额上:“怎能如此任性?他如今可是你的夫君!”这让人瞧见,不是丢了他的面子?他可是在朝为官啊!
芸娘扑哧一笑,乜斜着自己的杰作,低声道:“他惹了我,我就不能小惩大诫?”
李氏气的要再点她,殷人离忙忙将她挡在身后,替她解围:“岳母大人莫急,这……这是我愿意的。”
咦~
在场众人纷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氏看着自己的傻闺女,隔空点了点她:“哪里来的运气啊……”
芸娘的回门日,李氏同青竹虽各自使出了招数,胆战心惊的躲了一回,然真正该准备的,也尽心尽力的准备了一回。
一桌子的芸娘和殷人离爱吃的菜色端上桌,是带着讨好的意味,指望芸娘能消一回气的。
李家无汉子,无人相陪殷人离,他自然也同嫡妻一处里,跟在内宅晃悠。
用饭时,殷人离的嘴是堵上了,芸娘的嘴却未如了李氏的愿。
芸娘吧嗒着嘴道:“今儿菜色皆好,唯独缺了一样……”
第503章 报仇(二更)
青竹狗腿子的凑上去:“阿姐想吃甚?我立刻去酒楼里端,半点不带耽误的。”
芸娘瞟了她一眼,勾起了嘴角:“还缺一碗肉粥,里面加了料的……”
青竹缩回了脑袋,讪讪道:“一桌子大鱼大肉,吃什么粥啊,是吧,阿娘?”将球踢给了李氏。
李氏瞟了眼大女婿,挤出一丝儿笑:“青竹说的对,正经菜色都吃不完,惦记什么粥啊。是吧,阿娘?”将球踢给了李阿婆。
李阿婆瞪一眼芸娘,指着满桌菜,道:“xxxx……”
芸娘便住了嘴。
冬日白天短。
用过饭,再说上些话,天色便已擦黑。
李氏叹了口气,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也该回你家了……”
芸娘一愣,便想起她已出嫁的事实,眼圈立刻发红。
殷人离忙道:“岳母大人何时搬回柳条巷?如此芸娘离您近,我们也能日日回来蹭饭……”
芸娘满眼希翼等李氏回答。
李氏瞟她一眼,忍着心中的伤感道:“冬日天冷,总是搬来搬去,折腾不起。等开了春再说……”
她倒是想早早搬回去,然她这不开眼的闺女只怕要日日回娘家,那不跟没成亲一样嘛。
芸娘立时便流了泪。
坐上回殷宅的马车里,她的泪水痛快的流成了一条长河。
殷人离握着她手心疼道:“开春极快的,等不了多久的……”
她一把甩开他手,哭哭啼啼道:“我长这么大,除了上回当赠姬,还没离开过我阿娘。都怪你……”
他便厚着脸皮将她拥在怀里,任她挣扎也不松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背劝慰着:“会好的……会好的……”
芸娘长长久久的哭了一场,将她在这场亲事中的委屈都哭尽,方扭着他的衣襟将鼻涕眼泪拭净,坐回了座上。
外间车轮滚滚,夜风顺着厚帘子钻进来,马车里仅有的一丝儿暖意也被散了出去。
他握着她手,只觉她指尖冰凉,又想将她往怀里拉,她却推开他,掀前帘子往外瞧,须臾间便敲了敲厢壁,大声道:“停车。”
正街,水安堂。
已到了要关张的时候,医馆里伙计比病人多,只准备将明日要用的药材准备好,便各回各家。
可关张的准备却被来人打断,众伙计围着芸娘,毕恭毕敬道:“东家几日未来,莫说姑娘,便是我们这些伙计也瞧不见他。”
芸娘摊在椅上,做出悠闲的神色道:“安济宝不出现,我今日便不走了。”
伙计们见与她说不通,便转去同殷人离道:“大人,东家真不在……”
殷人离哭笑不得。
此前安济宝说要逃出京外避风头,难不成真的躲了开去?
他试探着同芸娘商量:“改日,我先来探路,若安济宝在,再带你来寻他,可成?”
芸娘冷哼一声:“等你瞧见他,你们俩不知又要商量出什么狠招对付我。我才不信你,你就是骗子头子!”
他便向伙计们挥一挥手:“自去忙去,这里有我守着。”
她却倏地起身,嘟囔道:“谁要你守!”转身便出了医馆,也不上马车,只迎着瑟瑟夜风往前而去。
他自然也不上马,跟在她身侧。
经过一处酒楼,便同她介绍酒楼里的招牌菜色。
经过一处茶楼,便同她介绍茶楼里的好茶。
经过一处青楼,他……
芸娘转头似笑非笑瞧他:“怎地不说了?你若不说,我竟不知你果然是这京城里懂吃懂喝的纨绔公子。”
他笑一笑道:“青楼我真不熟,除了寻人和探听消息,从没兴致进青楼。”
芸娘便冷哼一声,继续往前。
天气阴沉了好几日,终于在这个夜间飘起了雪,街面两溜红灯笼一一排开去,映照的人间大地一片喜意。
芸娘在这雪中而行,走着走着已凉了身子。殷人离走在她身侧,见她鼻头红红,便厚着脸皮牵上了她手。
她正忙着往街边铺子里打量,所见之处恰是布庄子。她看的认真,手边一暖和,自然而然便偎依了上去。
他顺势掀开披风,将她罩在了其间。
他在披风里搂着她的细腰,低声问她:“想进去瞧瞧?”
她点点头。
他一笑,脚步一转,她便被他带进了布庄。
适逢年底,布庄子里急着清库存,旧年的棉布、丝线压价极低。
她四处瞧过,问伙计:“要的多,能更低吗?”
伙计笑道:“姑娘若能一次性吃尽,自然还能少。”
芸娘点点头,出了布庄,道:“年底倒是个低价吃库存的好机会。左右胸衣也用不着最新布料。”
她当下便急着想去好春光同罗大嫂通消息,好让她这几日多多扫进布料。
他忙道:“等回家后,我让阿蛮去通知。他做事从不打马虎眼。”
芸娘点点头,依然偎依着他,将街面上的铺子一个个都瞧了过去。
等风雪更大时,两人才上了马车,往殷宅而去。
他看着她面上神色柔和,便道:“明日各铺子的掌柜要来认人,你要累一些……”
她奇道:“什么铺子,为何要认人?他们自去认人,又关我何事?”
他瞧着她,微微一笑:“是我在京城里的铺子。旁的各府离的远,到了京城只怕要到年关。让他们来认认新东家,今后我事忙,咱家的买卖,都要靠你……”
芸娘便垂着头不说话。
他抿嘴一笑,道:“我那粮食铺子,前些年买卖极好,这半年不知怎地,竟月月亏损。还有一间书斋,也同这粮食铺子一般问题……”
芸娘低着头忍了半晌,心里却越来越痒,不禁抬头接过话头:“是不是伙计出了问题?你不是说你做买卖靠学问吗?怎地将买卖做成了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