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盟契书中标明的是,三人自此将成为正版胸衣的加盟商,由芸娘提供产品和管理。一众条款与其他两家加盟铺子并无不同。
借贷契书里标明的是,芸娘将分期以低息为此三人借出三万两银子,用于三人偿还外部债款。三位所开的加盟商铺,每月将已一半盈利向她分期偿还借款。
转让契书中标明的是,三人此前低价购买的布匹、棉花、丝线等,原价转让给芸娘。三人此前租赁了六年的八间铺子,折价八成转租给芸娘。
如若三人签下契书,京城里便共有两家直营铺子,五家加盟铺子。
一共七家,对于京城的人口和规模来说,尽够了。再多,便是自己人和自己人竞争了。
自然,此三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也知道这是被人打了一拳再给颗甜枣的手段。
只是,这一拳太重,伤筋动骨,是以这颗甜枣也显得特别诱人。
三人心里虽还有些怔忪,却不影响他们争先恐后的签了契书。
自家那些虎狼亲友日日堵在门前逼债,已经到了让人悬梁自尽的地步。
针对每一个人的每一样契书,一式三份。
按手印的除了甲乙两方,乙方三人还请了自家族长前来当中人。
如若三人中有谁毁约,这中人的家产便要拿来抵债。
族长心中苦不堪言。
到了如今,他若不当中人做担保,他族的身家都要倒退几十年。若当这个担保,他……他没有这个魄力哇!
沾了朱砂的手悬在空中颤抖,芸娘淡淡一笑,看着边几上已燃了一半的安神香,道:“等那香燃尽,今日要合作之事,便当我未提。我是不是一定需要几位帮我赚银子,大家心中皆清楚。”
在一旁侍候的彩霞趁机插嘴道:“旁人捧着银子要来加盟,我家主子都还要挑上一挑。你们几个倒怕受了诓骗。此前主子的手段,想来各位还未见识够。你等如今一穷二白,还能图你们些什么?”
族长听过,只觉着大势已去,再挣扎也无用,一闭眼,几份契书上便各多了一个鲜红指印。
三杯酒下肚,几方人士或舒畅、或无奈、或冷静,白纸黑字的见证下结成了最稳固的联合。
芸娘收起契书,借着酒劲还未手头,抱拳道:“初期的借款已备好,由彩霞带各位去提银。明日一早,各位掌柜做好重新开张准备。请!”
她露出最亲和无害的笑容,目送着几人急急跟着彩霞去了,这才在几位妓子的相送下慢慢晃悠着出了鹊仙楼。
天上现了星子,又一日即将过去。
京城的秋日比江宁凉的快,这样的日子,如若在江宁,依然还要着单衣,可在京城,已是飒飒秋风一日凉似一日。
芸娘上了骡车,靠在厢壁上。
车轮滚滚,窗帘闯进凉凉秋风,她迎着这风,脑中渐渐有些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身子忽的一个趔趄,车身停下,车夫在外拍着车厢,瓮声瓮气道:“姑娘,到了……”
芸娘迷瞪了半晌,摇摇晃晃下了车,对着车夫交代道:“快回,天黑风冷,仔细被汉子摸了小脸……”
车夫听得好笑,见她摇摇晃晃前行不得,原本要将她往宅门前再送一截,她却十分豪迈的一晃胳膊,蛮横道:“不需要,姑奶奶,不需要男人……自己走……”
车夫见她果然脚步矫健的往前行了一步,便也调转车头而去。
暮色越加苍苍,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已告别了舞台。
少女微眯着眼睛往前行了两步,再一抬头,却咦了一声。
等惊咦完,她忽的想起来。
对了,宅子,御赐的宅子,她是自由身了呢。
她抬首挺胸往前一步,却犯了难。
两座一模一样的宅子,连大门都一模一样。
她虽然酒醉,可心里却知道,皇帝小气的只给她赐了一座宅子,而不是两座。
她往左边一迈,又往右边一迈。
哪一座呢?
嗯,男左女右。她是女子,那就走右边。
她抬了抬自己的腿。
右边是哪边?
她仰着头极其认真的想了半晌,一摆手,不管了,往前大大的一抬腿,便迈进了高高的门槛。
殷宅的门房已打了不知几个盹,只等着自家主子回来,便要关了大门自行睡去。
门槛一响,门房老汉忙睁了眼,拐出了门廊,立时揉了揉眼。
邻家的少女站在自家门前,瞧见他,立时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他还未反应过来这位姑奶奶所来何事,她已经踉跄着上来,一把捞住了他的胡子,口齿不清道:“韭菜,你的韭菜须子长这般长,都不知道去剃剃?女孩家的胡子要长的含蓄些……”
她狠狠往下拽了两把,直痛的看门老汉将整夜的瞌睡都醒的干净。
第468章 夜宿(一更)
老头急急唤痛道:“可不敢啊李小姐,我老头子经不住戏弄啊!”
芸娘摇一摇头,又摇一摇头,指着他道:“快刮了胡子,改日给你说亲事……”
她笑嘻嘻道:“好多美男子,都给你,一个都不给青竹留!”
老汉口中一边应付着,一边从她手中拽回胡子,看着好不容易留的有些规模的白须竟然断了好几根,直心痛的捶胸顿足。
等他再回首时,那不省心的少女已经踉跄着到了外书房门口。
老汉急忙忙同守在门口的阿蛮道:“怎么办,这姑娘,我不敢动啊!”
阿蛮乜斜他一眼:“你不敢动,我就敢动?”
阿蛮眼睁睁看着芸娘越过他进了书房,一头倒在了自家主子的榻上。只怔忪了一息,他便向老汉摆手道:“你我都别招惹她,等公子回来再说。”
两人似躲仇家一般,躲去了最远的大门处,只盼着自家公子早些回来,省的被她闹出些幺蛾子。
外间传来一声梆子声,不多久,马蹄声声传来,听在两人耳中如若天籁。
阿蛮一步跳出去,接过马缰和马鞭,同殷人离道:“少爷,隔壁有人来啦!”
有人……有谁?这般晚了,李家谁过来了?莫非又有新消息,彩霞来向他通报?
他一步迈进大门,先往耳房中去,待洗浴过后,方一边掩了衣襟,一边问道:“彩霞在何处?”
阿蛮忙将此前未说完的话题续上:“不是彩霞,是左二小姐。不不,不是左二小姐,是李大小姐。”
殷人离一顿,忙忙问:“在哪里?”
阿蛮的目光将将投射到书房,殷人离已小跑而去。
书房里未点灯。
漆黑夜色里,他只能看到床榻上有个轮廓模糊的人影。
空气中有淡淡的女子馨香体味。他熟悉的气味中,还夹杂着酒气。
床榻上的人呼吸一声轻一声重,睡的不甚安稳。
他点燃了蜡烛,便见芸娘趴伏在床榻上,一双脚还悬空在床外。
他回头轻声向门外阿蛮问道:“李姑娘进来,可说了什么?”
阿蛮忙去拉来门房老汉。
老汉还在为自己的胡子心疼,只苦着脸道:“李姑娘说,要相看美男子什么的……”
他便肃着脸一挥手,老汉便又苦着脸去了。
秋夜的风有些肆虐,顺着房门窜进去,在房里流窜一圈,席卷着原本就不多的暖意逃了出去。
床榻上的姑娘瑟瑟抖了两抖,迷糊中挥着手臂寻被子。
他行到近前,将床角的方块薄被抖开,轻轻盖在她身上,取了椅子坐在她近前。
漫长的两个月,几乎没有同她说话的机会。
他生了她寻美男的气,她却不知来看看他,就同他往下僵下去。
他听了安济宝的撺掇,也出个美人的计策,令美人每日在宅子外等他。
她也看见过,可她是什么反应?他觉着没反应。
唯一能看到她情绪波动的,也不过是彩霞偷偷传给他一张她画的猪头,旁边标了他的名字。
后来她忙着暗算人。
他新到了兵部,要适应,要熟悉。
时间一耽搁,两个月就过去了。
如若按他在船上的计划,六月初提亲,到了现下九月,只怕都已经成亲了。
世事无常。
如今他还没有拥有她,她一忙完买卖上的事,就又想着要相看美男子。
他不算美男子吗?她同一个美男子当邻居,却要舍近求远!
灯烛昏暗,她那样趴着,微微侧着脸。只这样看过去,也能发现她的消瘦。
刚回京城头一个月,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在她那一场商业大战里,又给折腾了进去。
此时她微微蹙了眉,声音腻的似猫儿一般,细声细气道:“阿娘,我口渴……”
他起身倒了热水,待吹温了,方搂着她颈子细心喂进去。
她似喝了怎样的琼浆一般,口中滋砸有味,连饮了两杯,方冷不丁道:“好酒,好酒。”
他的一颗心倏地便软了下来。
此时她躺在他的榻上,枕着他的枕头,睡的一派安然。
他喃喃道:“怎地就那般没心没肺呢……知不知道我夜夜都睡不好……”
她却迷糊中搭上了他的话:“睡不好怪谁……让你同时喜欢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