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五匹马儿喂点上好的豆料,再同时被马鞭抽动。现场虽血腥一些,可也是一息之间就死人的事。
各种刑罚中,能持续好几日的,就只有“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
从第一日的午时三刻开始,每日剜去一件肢体上的肉,等剜成人棍,犯人早已死去。其头颅便挂在人多处示众,以儆效尤。
殷人离在一旁树上栓了马,便被芸娘拉着挤进了人墙。
夏日微风带着浓重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将将要提醒她莫太急,她已惊叫一声,下一刻便将脑袋扎进了他怀中。
他一把护住她,目光从场中几个已被剜了不知多少下的罪犯身上移开,心里轻叹一声,一只手终于一下一下抚上她的后背,低声道:“着什么急……”
芸娘瑟瑟半晌,方抬起脑袋,并不敢再看刑场,只紧紧闭着眼,道:“这里面,可有一位叫‘吕文才’的?”
他回了京城后,对朝中官员的叛国案跟了好些日子,对其中细节知晓详细,便点了头,道:“那位吕文才,正是你曾提到的,江宁籍的官员。”
芸娘倏地抬头,看着他道:“朝中可就这一位‘吕文才’?可会是同名同姓的?”
他摇头道:“大晏在职的所有官吏,上至一品,下至九品,就这一位吕文才,并无同名同姓。”
那就是他了,曾经骗走江宁妓子的赎身银子、导致那妓子失望撞墙而死的江宁书生,现今场上的人棍,吕文才。
芸娘壮着胆子回看了一眼。
场上四五个受凌迟之刑的罪犯,身旁皆立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其大名、来源、所犯何罪、作何惩罚。
中间一位的牌子上,便写着大大的“吕文才”三字。
此时这位久远的仇家嘴里塞了破布,被绑在木柱上,如一条死鱼一般垂首而立,气息皆无,一条手臂已现森森白骨。一旁的框子里,便扔着从他身上剜出来的肉片。
只看这昏死的一张脸,隐约是有些熟悉。
只是,看样子,这只是第一天行刑,怎地他就已经死了?
她心间有些遗憾,向他问道:“这吕文才,这般快就死了?”
他打眼仔细望去,摇了摇头:“还有呼吸,没死。刽子手都是有多年经验的,不会让刑犯这般容易的死去。”
芸娘立刻舒了口气。
他苦笑不得,道:“他当年是如何惹了你,竟让你看到他死都不够,还要他受尽疼痛才死?”
芸娘恨恨“哼”了一声,道:“他当年骗了一个姐儿的银子。后来,还连带的我给那姐儿收尸,又淋雨着凉昏睡了几日。”
她觉着他杀人无数,定然对这剜肉之事上有所了解,便向他请教:“一般,犯人要撑个几天才死?”
他见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心下又有了主意,不由叹了口气,道:“你想他撑几天?”
芸娘立刻举了个巴掌:“至少五天。我给那姐儿收尸加昏睡,也有三天。再加上我为了那枕头中的信件被箭险些射死,不得再加两天?!”
他便又叹口气,松开她的手,进了刑场。
他先往那监刑的官员处而去,半晌方直直走向正在为吕文才剜肉的刽子手,不知同那刽子手说了些什么。等他再回来时,便同她道:“走吧,再过四日来看。”
她却拉了他手,奇道:“你同刽子手说了什么?他怎么能控制生死?”
他悄声道:“我给他说,十两银子,让他白日剜肉,夜里熬了药救人。如此,那吕文才还是能再苟延残喘四五日。”
芸娘喜的一笑,赞道:“还是你法子多。”
她心满意足跟着他挤出人墙,一只手搂着他的颈子,一只手抱着马头,跨坐到了马背上,一路叽里呱啦向他诉说着童年的趣事。
眼瞅着到了李宅门前时,魔法消失,她立时察觉了当先的处境。
这不是在船上,这是在陆上啊!
她同他已经分开,没有相恋啊!
说好的大道通天,各走半边的啊!
她刚刚将手从他手中抽离,殷人离眼疾手快,已一步跳开,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抱拳道:“李小姐,烦请自重。你我如今,已不是过去的关系。”
芸娘怔忪在了原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继续道:“你说要‘各走半边’,我已走了我这半边,希望李小姐遵守约定,莫再有意无意撩拨于我。好在我是习武之人,定力过人……”
她立时瘪嘴道:“我何时有意无意撩拨于你?”
殷人离便提了眉:“你主动牵我的手,搂我的颈子,将胸脯贴在我背上,不是撩拨,又是作甚?”
芸娘一把抱住胸脯,僵在了当场。
他肃着脸道:“我如今已从你我之间抽离了出来,不会也不想因情事伤神,还望李小姐放过在下。”
话毕,极快的将马儿栓在门前,便大步往李宅而去。
芸娘不可思议道:“那你,那你又去我家作甚?”
他转头颇为惊诧的瞧了她一眼:“吃饭啊,不是在你家入了伙吗?”
嘴上将自己撇开,饭还是要继续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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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概有七八更。今天是最后一天爆更,存稿告急了。
要是不知道该等什么时候看的,可以等晚上九点十点一起看。
第457章 御驾亲临(三更)
月上中梢。
桌案前,烛火瞳瞳。
芸娘坐在桌案前,账本自翻开停在哪一页,便还是哪一页。
她想着殷人离肃着脸同她所说的那些话:
“李小姐,烦请自重。你我如今,已不是过去的关系。”
“我如今已从你我之间抽离了出来,不会也不想因情事伤神,还望李小姐放过在下。”
……
习惯是个坏家伙。
她在船上同他蜜里调油时,已极快的习惯了和他的接触。
什么牵手、搂颈子……
她气恼的摇摇头。
她明明是个重视清白的人啊,她明明是个与人无情便不想和他牵扯不休的人啊,她明明是要和他大道通天、各走半边的啊。
此时青竹陪着李氏、李阿婆说完话,钻进了芸娘房里,做出一副忧愁的模样,问道:
“阿姐,殷家哥哥究竟对你有情无情?前几日我还觉着他对你有情,今儿用饭时,他竟连看你一眼都没有。难道竟是我想错了?”
她一时懊悔道:“却是我着急了,竟引得阿娘同意让他入伙,如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亏了亏了。”
芸娘只觉着内心无限烦躁,再看不进账本,等喝了汤药,便郁郁躺去了床上。
一墙之隔的殷宅,外书房里,殷人离面前的兵法册子,再次翻在了《欲擒故纵》这一页。
今日好在他在最后一刻抢先发难,将自己摘开,否则,隔壁那位姑奶奶只怕又要冷眼对他,呵斥他,要同他“各走半边”。
他想起还未进宅子时,她曾诘问过他:“便是我一时大意未守礼,何以你又被我摸了,又被我抱了,却还默默享受着,并不立时就提醒于我?”
他便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委屈道:“怎地是我享受了?明明是你享受了!我念你小小年纪脸皮薄,才在你轻薄我时苦苦忍着,并不揭穿。看来我倒是白当了一回好人!”
后来这位姑奶奶便又气又羞的进了宅子,用饭时的脸拉的老长。
他想着,他今日用的“欲擒故纵”,故而是将自己放在了安处,只是,是否火候没有掌握好?
他今日的这一纵,能有望把她“擒”回来吗?
他第二日便知道了效果。
第二天,芸娘起的有些晚,风风火火窜去幼童园。
娃儿们已乖乖入园,护工和先生兢兢业业,新来的厨娘们认认真真,胡有将后院的井盖安好,此时手上正拎了一根棒子站在门口,十足十一副打手的模样。
芸娘很满意。
待留在园里用过午饭,她见诸事得当,便坐了骡车去了永芳楼。
专门面向达官显贵的永芳楼坐落在京城正街最中心地带,平日由青竹管着,负责各种定制业务和高端胸衣。
芸娘想着,答应安济宝,要送给他妻室的胸衣,她再肉疼,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原想着先选几件工艺简单的胸衣样子,好带去安家。然一进铺子,便见里间氛围诡异,女伙计们神色惴惴,有些欲言又止。
芸娘一脸狐疑的顺着铺子进了后院,当先见到的便是殷人离。
这位是,昨儿夜里想了一夜,如今要寻她报那被轻薄的仇?
她再一转眸,便看见了皇帝的近身内侍,杨临。
杨临一身小厮装扮,见了芸娘,只含笑问了一声“左姑娘”,便守在了厢房门前。
芸娘一看那紧闭着的厢房门,心里立时咯噔一声。
杨临在,皇帝便在。
紧闭的门里除了皇帝,还有谁?
她倏地转身四顾,又跑去了前铺查看。
青竹。
青竹!
等她再回去后院,第一眼看向殷人离时,殷人离说了一句话点醒她的话:“王侍卫,便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