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心想,官大就行。
她拉着老头便要去找老鸨子断案,老头惊的频频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芸娘奇道:“为何不可?”
老头便又将所谓为官之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之事扯出一大堆。
最后商定:芸娘自去救人。如若被人发现,老头便站出来说两句话,用官威加持她。
芸娘听不懂他所谓的为官之道,但哪怕她用银子砸他,他也决然不愿,她只得依他之言。
走出了两步,芸娘却又回头瞪他,眼中之意是:莫跑开,否则以后遇到你坏你名声,让人知道你假扮官老爷!
在那老头眼中看到的却是:莫跑开,否则去各处衙门口堵你,迟早发现你是谁。然后坏你官声,让人知道你逛妓院!
三伏天里,堂堂江宁府知府老爷打了个寒颤,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内心里叫苦连天,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上。
芸娘顺着原路继续往前,越偏僻之处,人迹越少。
待到了挂着大锁的小房间处,已经几无人影。
她嘱咐石伢原地做扫地状掩护于她,她便藏在石伢身后,掏出从刘铁匠处得来的小锯条试图去锯断铁锁。
上手锯过两下,她便后悔了。
锯条割在锁梁上,也只有一条浅浅印记。
只靠这个速度,等锯断锁,只怕屋里的秋波丫头都到了能出嫁的年纪。
可现下再出去找人开锁更不可能。
她一咬牙,从衣襟上割下布条缠在锯条一端,捏着锯条便下死力割锯起来。
锯锁的声音惊动了房里的秋波,她爬到门缝边泣道:“你走后妈妈过来,说明日便要将我转卖出去做‘瘦马’,我不要做瘦马,我不要当窑姐……”
芸娘心中将那老鸨子问候了八百遍,语气坚定的安慰她:“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她的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与石伢双双轮换着,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也不过将那细细的锁梁锯了一半而已。
那受了芸娘威胁的老头不由偷偷溜过来,急道:“怎的还不好?”
他心急如焚想要回府,不由推开她们,卷起袖子亲自上手:“让我来!”
时间缓缓流过,外间天色已然要到亥末。
翠香楼的喧闹渐渐降了热度,恩客们渐渐拥着妓子往楼上房中而去,继续那未结束的艳遇。
留在大堂的,要么是恩客还未寻到适合过夜的人选,要么是手头拮据的无赖只想多多盘桓逗留一会,好在妓子身上过过眼瘾。
老头的汗水湿了满面,顺着脖颈流下,前胸后背已被汗水打湿。
芸娘紧张的站在一旁,时不时附身过去将他手指上磨破处渗出的血迹拭去。
三人手上,或被磨破、或被锯条割伤,都添了些伤痕。
然而此时没人顾的上这些,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眼前这把小小锁具上。
烛光黯淡的大堂深处,除了三人的呼吸声,便是切割锁具的声音。
咯吱……
咯吱……
咯吱……
忽然,吧嗒一声响,原本挂在门上的锁具,咕噜噜滚落到地上。
------题外话------
今日七夕,可惜芸娘年龄太小,没赶上趟过这节日。
但是错过七夕,爱情却总会来。与有情人相守,天天都是情人节。
祝各位给别人发狗粮!
还有,要记得8月19日星期日中午12点之后的PK相约哦!
第48章 假提刑大战真老鸨
烛火瞳瞳。
翠香楼一楼大堂上人影绰绰,青楼自家人加起来仿似比恩客还多。
还赖在大堂上的都不是有钱的主儿,老鸨子与龟公们也不再围着恩客们打转,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做着清理大堂、准备值夜的活计。
从大堂深处快步走出来一位六旬老头和两个小童。
两个小童乃一男一女,男童小脸紧绷,手中捏着一把笤帚;女童依然小脸紧绷,臂上挎着个竹篮。
并无稀奇之处。
只是那老头,一身袍子歪歪扭扭扣在身上,从屁墩的位置一直到脖颈都是个隆起的超大罗锅。
因为背着罗锅的原因,老头的脑袋便往下低垂,胡须快要触碰到地上。
看那衣袍花色,又不像是叫花子。
这样的人还来逛青楼?老鸨子心里嗤笑一声:真是身残志坚啊!
芸娘三人面无表情从大堂深处出来,忽然便就从哪道门出去而产生了分歧。
芸娘眼珠子转了几圈,用嘴角示意:死老头,走角门,角门有骡车。
老头摇了摇头,用胡子指路:傻丫头,走大门,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
石伢:你们傻站着干嘛?我阿婆还等我回去吃宵夜呢!
几人僵持了只有须臾,便齐齐向大门方向而去――老鸨子正堵在去角门的方向瞧着呢!
一步……
两步……
三步……
街道就在眼前,只需往前两步跨出门槛,顺着正街走几步,再往右转进小巷,骡车便等着那处。
几人只要上了骡车,便可逃之夭夭,万事大吉。
成功在望,几人大大舒了口气。
老头正要往前几步,却忽的停下来,悄声道:“有人拽我的罗锅!”
……
深夜的翠香楼从未如此热闹过。
大堂上人虽不多,可那些从楼上妓子的房中探出身子瞧热闹的恩客们可不算少啊。
老鸨子坐在椅上,面对面前这一老三少,一双经年的三角眼喷出的怒火足以将站在她两侧的龟公们烧成龟壳。
便是方才,老鸨子一手拽住了老头衣袍下露出的小脚,还没来得及计较上这“偷人”之事,眼前这一堆小崽子中那个名唤“芸娘”的,倒当先尖着嗓子起了一声长鸣。
而芸娘尖叫着也就罢了,石伢虽搞不懂芸娘为何要如此,可东家叫,他自然也不能落了后,接着起了一声长啸。
便连老头背上的秋波也跟着呻吟了几声。
老头揉着起了耳鸣的耳廓,颤了两颤:“你也来?”
秋波抽泣道:“我伤口疼。”
芸娘与石伢撼天动地的尖叫声没有招来豺狼,招来的是色狼。
翠香楼楼上那些钻了鸳鸯帐的,各个以为楼下走水,纷纷披了衣裳探头来瞧。
老鸨子咬着后槽牙道:“谁给了你们狗胆,敢来我翠香楼偷人!给我打!”
两旁的龟公便要围上来。
芸娘气急,手上做个会钞的姿势,一双眼珠子瞪的几乎脱眶而去:你们哪个平日少收了我的银两?
龟公们便有些讪讪,脚步也不由得缓了下来。
芸娘向老头使个眼色:我已将大众吸引了出来,现下该你表演了。
老头腰杆子一直,待要起范儿,他背上的秋波丫头便出溜溜要滑下来。
他忙颠了颠背,将秋波重新颠上去,那腰身自然便弯下去。
老头咧着嘴道:“我这样,哪有什么官威?”
芸娘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挺胸抬头,脆生生道:“各位客官,日前翠香楼的花魁董盼儿被赎身,各位可是知晓?”
楼上众人皆是色中饿鬼,对大名鼎鼎的董盼儿怎会不知,便纷纷传来附和声。
“董盼儿赎身,将她的随身丫头送与我。这老鸨子却趁机将这丫头关押起来,意欲逼良为娼。我深夜扣响了提……提……”
“提刑官大人”,老头低声提醒。
“对,提刑官大人的府衙,请了大人同我潜进翠香楼,营救我的丫头,有何不妥!”
众人便纷纷将目光聚焦在老头身上。
老鸨子冷笑道:“其一,你说这是你的丫头,可有证据?其二,你说这老头是官爷,便是官爷?”
芸娘手中唰的抖开身契:“其上有江宁府衙官印,可能作假?!”
老鸨子便冷笑一声,将目光转向老头:“你的身上也盖了府衙的官印?”
众人便一阵哄笑。
老头腰身一直,将秋波放在地上,两手一揖,道:
“老朽乃大晏弘欣元年进士,被赐湖广青山县七品县令。
其间升迁贬降三十余载,手捧任书十余封,各个任书上除了吏部印章,还会加盖天子印玺。
弘欣十一年,老朽……”
老头从考上进士一直说到当上江宁府提刑官,期间经历两任皇帝,每位皇帝的印玺为何种材质所造,雕刻上有何特点等娓娓道来。
末了,理了理衣袍:“不知各位对圣上印玺有何异议?!”
周遭鸦雀无声。
老鸨子心里打怵:谁能知道这老头是不是真的提刑官?这位官爷的真身等闲也见不到面啊!
她指望着其他瞧热闹的恩客里有身家极其富贵、与那提刑官老爷有交情的人能出来帮她鉴定一把,可就这二等妓院,等闲也遇不到那般家大业大的恩客啊!
老鸨子失望的眼神从睡眼朦胧的看客们身上一一移过,却只能不甘心的落到了眼前这老头身上。
她虽对这老头的官身存疑,却被他那一席话震住了心神,只得从椅子上起身,往前挪过去,盈盈施了半礼。
笑道:“未知大人赏光,有失远迎。前几日草民与少丞大人饮酒时,他便提到大人为官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