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乜斜了他一眼,问道:“想吃?”
他盯着卤鸡腿的眼珠子都没舍得移开,只愣愣的点着头。
芸娘便从袖袋里摸出几个铜钱偷摸塞到他手里,悄声道:“我买给你,待会一切听我行事。”
石伢眼睛一亮,撒开两腿跑向熟食摊,不久便咬着一只鸡腿回来。
王小大咽了咽口水,将视线从石伢手中那根油乎乎的鸡腿上移开,状似随意道:“你卖些零碎,每日能赚几两银子……”
芸娘耸耸肩:“赚的不多,两三天才卖出一件,也就赚一百两银子吧。”
她斜眼瞟了眼石伢,清了清嗓子。
石伢便含着口中的鸡肉含糊道:“对对对,一百两,一百两。”
那王小大自被辣椒酱刺了眼睛便没怎么睁大的眼睛此时圆如铜铃:“一百两……就你竹篮里那肚兜,竟能卖一百两?”
那肚兜盖在竹篮最上面,就是普通肚兜样式,和平日他阿娘洗晒在院里的没甚差别。
芸娘做出一副护犊子的样子,皱眉道:“这肚兜怎地了?我阿娘的绣工可是出了名的好,且这肚兜与其他肚兜瞧着差不离,穿上身可就不一样了!”
王小大切了一声:“怎的不一样?”
芸娘便做出一副神秘之色:“女人穿上它自然就知道不一样之处在哪里了。否则我怎得能一件卖一百两白银。”
王小大心中将信将疑,将她浑身上下再次打量了一番。
普通头绳,粗布衣裙,麻布软鞋……身上下没有值钱玩意,哪里像是个赚大钱之人?
芸娘瞧着他的神色一笑:“我傻呀?自家赚的银子能舍得痛快花吗?意外之财才敢痛快用呢。”
她从袖袋掏出一个五两银锭,又掏出一个二十两的银锭:
“瞧见没,这两锭银子都是准备拿来给人找零的。
如若有人还价九十五两,我就找她五两。
如若有人一次性买了两件肚兜,我便宜点共收一百八十两,她给两百两银票,我就得找二十两。”
她瞧着王小二怔怔的表情,得意一笑:“这做生意啊都是有窍门的……”
王小二果然有所意动,再一次确认道:“你这买卖真这么赚钱啊?”
芸娘便朝认真啃鸡腿的石伢方向一努下巴:“看到没,就那鸡腿,日日给他买一根……若是买卖不赚钱,我哪来这许多冤枉钱?”
王小二眼睁睁瞧着石伢将鸡腿吃净。
也不过是将肉块啃掉,那骨头上还带着肉丝便被弃之脚下,真是太不知道节俭。
如若是麻婆子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骂娃儿不知过日子的艰难,同时将骨头捡起来用豁了牙的嘴将肉丝吸吮个干净,再把骨头包进衣襟里带回去好喂狗。
王小大至此有八成信了芸娘的一番言论,十分眼热的瞧着她竹篮里最上层那件肚兜。
芸娘趁热打铁:“王家哥哥要不要去试着卖卖?卖不出去也不打紧,可若是卖出去了,我便分你五十两抽头?你看可行?”
王小大大惊。
五十两?面貌水灵的通房能买上十个!便是长相差些的粗实丫头也能买十几个了!
他眼中一瞬间便开始跃跃欲试。
芸娘便附在他耳边道:“卖这肚兜是有诀窍的……”十分详尽的将卖货技巧告知一番。
王小二听罢面上略有难色,嗫嚅了半响试探问道:“如若今日卖不出,明晚我再来陪你可行?”
芸娘一颗小脑袋瓜摇的如拨浪鼓一般:“那怎么行,今晚我不过是感谢王家哥哥陪我出来一趟,将赚钱的机会让给了你。可你若日日来空手套白狼,我的进益可不足足少了一半!世间哪里有这般好事?!”
她装作要提脚走人的样子:“你若不愿便算了……石伢,我们去那边瞧瞧,等下你去卖肚兜,我给你抽五十两。”
石伢立刻欢喜的拍手笑道:“阿姐真好。”
只不过须臾之间就出来了竞争对手,王小大怎能看着自己的好事被那傻乎乎的小鬼头抢去。
他一把扯过芸娘衣袖,谄笑道:“石伢兄弟豆丁点大,不合适。我身量高,穿上那肚兜更合适些……”
芸娘被他扯着衣袖半点不适都无,一张黑脸也能笑的面如春花:“那便来吧,此时观水赏月之人极多,正是好时候。”
她从竹篮中取出两件肚兜,将其中一件亲手帮王小大穿在身上,十分仔细的将肚兜的系带在他身后绑成个死结。
另一件则郑重其事交到他手中,叮嘱道:“记住,该说的话术一句不能落,部要说出来。也不要去看买主的脸色。做生意脸皮要厚。但凡你有魄力,我觉着今晚极有可能卖出两件。那可是整整一百两的抽头!”
王小二此时已被家中三代都未见过的银两数目敲昏了脑袋,原本还存有的一丝丝理智悉数丢到了脑后。
他面上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十分自信对芸娘道:“芸妹妹便瞧好吧!提前将我的抽头准备好!”
第44章 穿肚兜的风流少年
夜晚的秦淮河畔大体上与平日并无不同。
如若真要细究其中小细节上的不同,也不过是河畔上有个十四五岁的风流少年,身上却穿了件极为显眼的妇人的水红色肚兜,手上拿了件翠绿色肚兜,频频拦着过往妇人,满脸含笑的在说着什么。
石伢此时已经将他在芸娘的暗示下丢掉那还未吃净肉丝的鸡腿时的心疼感忘却,他瞧着不远处的王小大,由然生起了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性,对着芸娘道:“阿姐,你觉着那傻子何时能悟出来你在捉弄他?”
芸娘一边给因为受挫而频频回头瞧她的王小大一个鼓励的笑容,一边下了结论:“或许极久远……极久远吧……”
不远处靠近河畔的王小大此时正拦住一位貌美的妇人,谄笑道:“姐姐瞧瞧这肚兜,烘托曲线,贴服身体……”
那位妇人是个大胆之人,又仗着比眼前这少年大着十来岁,便出声调笑道:“你这小弟弟小嘴真巧,你倒是说说如何烘托曲线?”
王小大一瞧有机会,便将芸娘告诉她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穿上它,您的腰身如同岸边的小杨柳,又纤细又柔韧,百转千折绕不断……您的胸脯子饱满的便如同那地里的西瓜,透着那一个水灵。上去尝一口,那个甜,那个沙,保证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您的玉腚子如同那……”
河畔远处的大树下,芸娘嗑了一口瓜子,瞧见站在王小大面前被他口若悬河兜售肚兜的妇人面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一乐:“火候到了……”
话刚说毕,但见那妇人扬起手劈头盖脸朝王小二打了下去,一边打还一边破口痛骂。
具体骂了些什么芸娘站在背风处听不太清楚,但瞧着妇人那神色,只怕将王小大的祖上八辈都未曾放过一人。
王小大本就瘦的如同竹竿一般,冷不防又被那妇人大耳刮子瞬间打蒙,还未反应过来,那妇人又是几个连环腿踢了过来。
他连连倒退着躲闪,忽的脚下一空,只觉得乾坤颠倒几番,身子接着一凉,秦淮河边上的浅水处便起了水花。
芸娘乐不可支,在心里默数了十下,才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
夜里的古水巷,仿似只有巷尾最后一户李家没有歇息。
桌案上意外的点了油灯。
当院里跪着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姑娘,豆苗一般的身影被油灯拉的极长。
李氏捂着心口,手指险些指到芸娘面上,因为生怕搅了邻里休息而将斥责她的声音压低,可口中的严厉劲并未少上一分:
“王家就大伢那一根独苗,你竟把他捉弄的掉进河沟!如若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李家拿什么陪给人家?啊?”
从芸娘将那落了水的王小大带回院子且送走麻婆子祖孙两人之后,芸娘便被李氏呵斥跪在了院中,接受这直击心灵的痛斥长达一盏茶的时间。
芸娘想到那王小大因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故而未敢说出实情,她便向李氏抵赖道:“阿娘怎的要误会我,明明是那王家哥哥自己掉进去的……”
李氏气急:“还敢顶嘴?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是什么样我能不知?那王家大伢好好的怎会往水里跳?他失心疯了?”
芸娘便觑着她阿娘的神色嘴硬道:“或许是他太瘦,起了一阵风,他便被吹进了河里……”
李阿婆被这娘俩的一来一往逗的几乎要笑场,却知此时不是笑的时候,便强绷了脸,宽慰李氏道:
“我忖着这事上,说不定咱家芸娘就真没做甚。你瞧那大伢瞧芸娘的眼神就不端正。那秦淮河上多少美人,指不定大伢想细细追看那花坊上的美人,一不小心便跨进了水里……”
芸娘几乎要给她阿婆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忙跟着这话头道:“正是正是,原本我们在树下站着招揽生意,忽然王家哥哥便直直朝前走去。
我原以为是他衣衫宽大指不定被风吹着跑了,却未想到他追看美人这一点。如今想来阿婆说的十分有道理!”
李氏见她否认的神情十分坚毅,内心的不确定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