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人离拎着她衣领,将她提溜开,颇为疑惑道:“本公子不觉着,你这是报答恩人的方式。我使出解药,怎的你……”
芸娘已经抱紧了衣襟,抽抽搭搭的哭道:“谁要你救,谁要你当解药。你就让我难受死,也比那样强……我不喜欢你……我不……”
她立时止了哭声,眼中喷出熊熊怒火道:“你死了心吧。我既不会嫁你,也不会给你当妾。我现下就去告御状,让你个色胚万劫不复!”
殷人离眉头一蹙,终于听出了些端倪,将她拦在门里,道:“你是觉着……本公子给你怎么使的解药?”
芸娘便又垮了脸,防备的瞧着他,将墙角的笤帚提在手里防身,口中道:“你说怎么使?春药还能怎么解?”
他唇角渐渐勾起,眼中也沾染上了笑意。他问道:“你是觉着,本公子将自己当解药,投怀送抱?”
芸娘呲牙咧嘴道:“那你说,春药还能怎么解?话本子上不都是那么写的?”
殷人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终于爆笑出声……
在挨了两笤帚后,他一本正经道:“自然有解药。喂你喝了,你睡一睡就醒了。”
“就这么简单?”芸娘似乎不信。
殷人离点了点头:“你希望是怎样?”
芸娘心中大呼万幸,脸上却悻悻道:“第二件事,说。”
殷人离便收了笑脸,肃然道:“你可知此回你昏迷,因为何事?”
芸娘奇道:“不是你说我突然生了急病?”
殷人离瞧着她那“大愚若智”的一张脸,一掌拍在她发顶,挫败道:“你这般蠢,便该被人牙子卖去山里当童养媳,方不辜负你这副蠢相。”
他重重道:“此回你昏迷,便是被人下了药。”他恨铁不成钢的强调道:“再一次被人下药,你真聪明!”
芸娘先不去计较谁向她下的毒,只觑了他一眼,试探道:“那解毒的法子?”
殷人离一本正经道:“解毒,要我先将那药含在嘴里,再亲自喂了你吃……”
芸娘将将要暴起,却又吸引了方才的经验教训,狐疑道:“什么样的解药,要用嘴喂?”却又不放心道:“你若真的那般,我立时就杀死你。”
殷人离眼中又涌上笑意,将她打量一番:“你这个模样,本公子……才瞧不上。”
他将衣襟抚平,从椅上起身,郑重叮嘱道:“我一年出京不知多少回,不能事事护着你,你外出多长个心眼。善游者溺,你莫总觉着自己个儿聪明,就你那点小聪明,在心狠手辣之人眼中,根本不够瞧。”
他瞧了瞧天色,一抬腿便出了房门,往院门而去。
芸娘跟着送出去,心中已千恩万谢,口中却喃喃道:“谁要你护,我又不想嫁你……”
殷人离听闻,却同她抬杠:“说的好像本公子想娶一样。”
芸娘立时挺胸抬头追了上去,嚷嚷道:“我就要嫁你,追着你,堵着你,拦着你,就要嫁你,怎地?”
殷人离转身瞧她,浅浅道:“好啊……”此前的笑容还保持在脸上,看她的眼神却深沉了许多,仿佛他说完这个好,就真的打算回去操执亲事,抬来聘礼。
芸娘一滞,撇撇嘴道:“想的美。”止了送他的步子,回了房里才想起来报仇之事,连忙冲出院外大喊:“向我下毒的人,揍了没――”
然一人一马早已远去,惊起一片浮尘。
在御赐牌匾的激发下,柳香君快速迎来事业上的第二春。
皇上此回对柳香君更加体贴,除了那面大牌匾,还御赐了一只随身玉牌,其上雕刻的也是“大晏义妇”那四字。她随身带着牌子,无论去何处都能发挥她狐假虎威的本事。
一派威风下,京城各青楼,除了鹊仙楼、万花楼之外,旁的俱被柳香君收于麾下。
销量直线上涨,京城里帮工数量少,交付胸衣的时间已排到两个月之后,急的黄花满口生疮,生产却无论如何提不上去。
整个“好春光”忙的鸡飞狗跳,芸娘和青竹又过上了捏针线赶工的日子。
一直到青竹被累出了一场病,芸娘终于一拍桌子,向江宁去了一封信。
第319章 江宁来人(一更)
江宁是芸娘的大本营。
那里帮工最多。
芸娘在给惜红羽的去信上,希望江宁来人在七月初送最新账本时,能将标准款式的胸衣,每种尺码各带十几件,一共带够两百件来。
她想的是,先缓过京城最初的忙碌,等京城这边招够帮工再说。
向江宁求助,是为了解决各青楼和私窠子的买卖问题。
而针对平民的买卖,虽则每日来店铺瞧逛的女眷比最初多了一些,然最后都止步于价钱。
京城即便是黄金遍地,然近八成的钱财都掌握在官宦手中。
平民拥有的财富并无多少。
动辄五六十两银子,对京城的平民来说,得来也并不比江宁之人轻松许多。
芸娘仔细分析了胸衣构成,将胸衣上所有的装饰部分去掉,其成本便能大幅下降。
如若并非定制而是标准款式,则成本还能下降。
如此,她按照当初给赵蕊儿做舞蹈胸衣的思路,减去珍珠、玉石等饰品,再将最外层的双层纱面带刺绣工艺去除,换成纯色暗纹或花色拼接绸布,胸衣的成本迅速降到了十五两,对外只加五两银子的利润。
如若有人要测量尺寸做定制,则需在最新卖价上增加二两定制费用。
售价大为下降后,逐渐有平民女眷前来相问,开始有了零星生意。
七月初,江宁终于来人。
热闹的码头上,李大山极力照应着船工将船上木箱仔细搬下,免得不小心将木箱跌落进水中,打湿了里面的胸衣。
待终于将木箱搬完,他付清船资,找好驴车搬货的空当,对他身边的汉子道:“刘大哥,你执意要来,来都来了,又摆着这张苦脸,等芸娘瞧见,说不得便要嫌我多事。”
刘铁匠听闻,极力让面上神情松快一些。可用过劲了,依然成了个苦瓜脸,只光着膀子将木箱不停歇的搬到驴车上去。
他在狱中仅剩半年左右时,芸娘和李氏再未去探过监,那时他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妙。
等出狱后,方知道李氏上京投奔左家之事。
他不是没有劝过自己。
既然李氏投奔了她以前的男人,他就该死心。
然而夜深人静时,他回想过往的一切,心里又个声音在呼啸:去见见她,亲眼见过她,也就死了心。
到了京城,虽只是在码头上,他也能瞧出京城的繁华之处。
便是个船工,也比江宁的船工显得理直气壮一些。
他搬完了最后一箱货,同李大山一起挤上驴车的空余处,方瓮声瓮气道:“我只去看看她,看过我就同你一起回江宁。”此生真正忘了她,再不去想她。
李大山回头看了他一眼,向车夫报出地址,一路晃着进了城门。
这日天色有些阴沉,芸娘到了铺子门前时,已开始滴答落雨。
守在柜台上的青竹一步跳出去,将芸娘拉进檐下,双眼炯炯有神,压低声音道:“阿姐,你猜猜,谁来铺子了?”
芸娘心里算了算,也该到江宁送账本和胸衣的日子了。
可瞧青竹一幅神秘莫测的模样,自然不是常规之事。
她自己心里先吓了一跳,惊呼道:“谁?”莫不是……罗玉?
青竹便将她拉到前铺通往后院的门前,将帘子掀开条缝,压低声音道:“在那屋里,坐着个老熟人。刘,阿,叔!”
芸娘一顿,不由自主随了青竹的神情,也压低了声音:“刘阿叔怎地会来?”
青竹耸了耸肩:“我想了一早上,该是为了阿娘。”
……
厢房里,刘铁匠只低着头,将他的愿望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只想见见她……见过,我就离开……”
原本健壮的汉子,哪怕在水患之后,也提着一股精气神,无论站在何处,都能给人可依靠的感觉。
如今虽样貌并无多大变化,可却少了生气,余下的也不知是执着,还是执拗。
芸娘深吸一口气,道:“阿叔莫急,我来安排。白云观,明日一早,白云观里等。”
这个午后她回去左家,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向李氏开口。
她总不能说:“阿娘,你如今虽进了左家,成了左屹的妻妾,然在外面还有人对你余情未了,你便出去见上一见,断一断情丝?”
她对阿娘说不出口,只得将李阿婆拉到无人处,想着先同李阿婆通个气。
李阿婆刚刚喂过兔子,手中还剩半根胡萝卜,正抵在自家口中,咔嚓咔嚓嚼的高兴。
见芸娘拽她衣袖,以她同芸娘的默契,自然知道她有不便直说之言。
然而从细节上,她却想岔了。
她反客为主,主动道:“你莫担心,我那儿媳守寡多年,又郁郁不得志,脾性难免古怪。然小白是个好孩子,他决计不会让你吃亏。如若他不护着你,看我怎么打他板子!”
芸娘:“……”
李阿婆继续道:“那兔子也喂得极肥了,我瞧着等你同小白定亲时,就把兔子一锅炖了。你阿娘虽入了佛门不能动荤,阿婆是能吃荤的,也算是给你和小白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