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的无聊时,便去左莹院里打秋风。
春末夏初的时节,早春果子上了市,左老夫人房里的果子都没有左莹那处的多。
此时芸娘同左莹一起用过午饭,等左莹用过汤药,两人守着一盘樱桃聊天。
左莹道:“你在宫里呆了几日,就没吃到什么好果子?竟还要回府同我抢?”
自芸娘中毒的第一日,殷人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使得宫里向左府下了旨意,言太后微服出宫时遇上芸娘,便带芸娘回宫玩个几日。
芸娘回府时,先是被马车悄悄送到宫门口,又转乘太后御撵。
一场戏做的严丝合缝。
过去几日究竟发生何事,芸娘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只听晚霞说,仿似是大病昏睡了一场。
她私下里便觉着殷人离简直太会体贴人,将诓骗左府的借口寻的妥帖到她的心尖尖上。
如若她重病被送回府,只怕今后想日日出府,就要成妄想。
而府里有人问起她在宫里的见闻,她便做出神秘之相,道:“这是我和太后之间的秘密,如若外传,便是不遵旨意,要杀头的。”
举着圣意这面大旗,府里人也就不好再问。
她在左莹处赖了半日,一直到用过晌午饭才回上房。
到了晚间,便见左屹的长随青瓷前来向左老太太禀报,宫里突然有事,左屹不回府。
此事常有发生,左府众人也并不吃惊,只如常将各处院门锁紧,安稳过夜。
到了第二日,韭菜前去伙房取早饭时,却带来了一剂佐餐八卦。
说的是,伙房的厨娘一大早发现,外面送进来的某个食材竟掺了假,半分用不得,只得急急外出采买。
八卦便是由这位厨娘在外瞧见,带回了伙房,偷偷说给众人听时,被韭菜听到了那么一耳朵。
仿似是说街上捉匪徒,原本捉了几十人,不知怎地却被逃了几人。
那几人正巧逃进了菜市,官兵进来捉人时,还将菜市封锁了一炷香的时辰。
芸娘听过,只蹙着眉道:“原本以为京城里无上繁华,如今瞧着却比江宁动乱的多。我来京城七八个月,已听过好几回捉匪了。”
她忖着此前殷人离提醒她莫出门,说的便是这捉匪之事。
那如今匪徒老巢已被平,危险解除,她自然便要麻溜的出一趟门。
好不容易忍到第二日,一大早便出了门。
先是去戴府瞧过戴冰卿,见她精神尚可,身上疼痛已减少了很多,便也放下心来。
再去收了回债,从方、吴、司马家几位闺秀手上收回来三百来两。
等她要回“好春光”时,那相近的街上仿似有何喜事,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围观路人将街巷堵得水泄不通,莫说是马车,便是一匹马都跑不开腿。
芸娘打发了李车夫先回府。她自行从支路绕去铺子时,便见铺门大开,所有人都不见了身影,只有戏班子的小杂役永常站在门边,手里捏了一粒碎银给芸娘看:“是青竹阿姐赏给我,让我帮着守铺子。”
发生了何事,连青竹都不在铺子里?
她干脆闭了门,牵着永常在路口瞧热闹。
此时那热闹还未到忠良街,只能远远听到锣鼓声。
芸娘蹲在树根处歇腿纳凉,同永常道:“她们是喜滋滋的窜出去的,还是张皇失措的逃开的?总不该没个说法,就抛开铺子而去吧?”
永常想了想,吸了吸清鼻涕,道:“笑着的,又哭着的。柳阿婶是哭着的,旁的人笑着的。”
芸娘心道:难不成是柳香君的孩儿寻来了?
过了半晌,那热闹声渐近。
芸娘同永常爬上了树梢,往额上搭了个凉棚。
但见街巷那头,锣鼓队伍的正中间正行着一匹马。马上有个风流妇人,虽腿软的抱着马头,一张脸却险些笑烂,正艰难的抡着双臂,不停歇的向道路两旁之人打招呼。
芸娘揉一揉眼睛,同永常道:“你帮阿姐瞧一瞧,那马上的妇人,像不像柳香君?”
永常立刻回道:“不是像,就是她呢。”
芸娘心道:乖乖,看这模样,柳香君不止是寻回了儿子,他那儿子只怕是个不世出的神童,此时正带着他生母状元游街呢。
不多时那锣鼓队已到了铺门前,芸娘同永常出溜下了树,跳着向马上春风得意的柳香君挥手。
柳香君抱紧马头,喜气洋洋从马背上滑下,一把牵着芸娘,往马后一指:“东家快瞧,牌子,皇上赐给我的新牌子!”
此时那锣鼓队已停在人前,白马被牵到一边,将行路让开。
几个衙役抬着一张大牌匾上前。
那牌匾比此前江宁的那个还要大。
那牌匾上的金字比江宁的那个还要威风。
其上四个字,写的是:“大晏义妇”,完如了柳香君的意。
衙役向柳香君道:“柳善人,这牌匾挂在何处?”
牌匾?衙役?柳善人?
芸娘摇了摇脑袋,这又是何处来的新戏?她怎么有些跟不上趟?
她只不过是昏睡了一场,再在府里闭关了几日,重出江湖时,世道就完不一样了?
柳香君已笑吟吟的上前开了铺子门,往空白墙上一指:“劳烦几位大人,就挂在那处。”
芸娘这才发现,早先里墙上那处本挂着几幅画,如今已摘了下来,来不及卷起来,正横七竖八的睡在地上。
此时永常往边上一指,叫了声“青竹阿姐回来了”,跑过去将手中碎银塞给青竹,一溜烟的往自家戏班子跑去。
芸娘忙忙上前,拉着青竹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幺蛾子?”
青竹一笑,逗她道:“哪里是妖蛾子?分明是好蛾子。你去问那殷人离。”生怕芸娘好奇的心焦,又好心透露了一点:“这匾额可是真的,是当今皇上亲赐的。”
她往来处努努下巴,芸娘便见熙攘人群里正站着一位长身祁立的青年。
青年如常一身玄衣,虽混在人群中,却腰背挺直,昂藏不凡,周身自然散发出武将的冷冽之气,令旁人不敢轻易近前。
芸娘一溜烟的跑过去,并不惧他的气息,只仰头急道:“是你求的?”
她双目圆瞪,红润嘴唇被皓齿轻咬,仿似要笑,又怕笑错了,只生生将笑意憋在口中。
殷人离撇了她一眼,虽嘴角已含了笑,却并不说话。
芸娘一爪子挠到了他腋下。
他被她逗弄的终于破了功,眼睛闪着狡黠目光,带着些卖弄的神情道:“怎么样,可喜欢?”
第318章 规劝(二更)
街巷里热闹散尽,前铺里的热闹才将将起来。
柳香君亲自出银子,在近处酒楼喊了几桌席面,将送牌匾的衙役、街坊四邻都请了过来。
只这些还不止。
往日里曾给过她多少冷眼的龟公们,也坐立不安的坐在酒桌前,分不清这究竟是一场鸿门宴,还是一场合欢酒。
无论如何,御赐牌匾上的几个大字,是错不了了。
“大晏义妇”,这可比“江宁义妓”不知大到了哪里。
后院里,芸娘亲自奉茶,向殷人离大大鞠了一躬。
按殷人离的说法,是因为柳香君此前去古董铺子买皇上墨宝,这才牵出了一场宫廷内侍与外间反贼相勾结的滔天大案。
虽然柳香君在其中实际上扮演的是助纣为虐的角色,然而在此案中却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基于此,圣上给柳香君赐的这匾额,也算赐的十分划算。总比从国库里往出掏真金白银的强。
殷人离此次来,除了送来牌匾,还有柳香君和芸娘被骗的银票。
柳香君自然是以苦主的身份接受了那银票。
而芸娘的近千两银票,以落在殷人离的宅子为借口送了回来。
芸娘喜滋滋的收了银票,又将手一伸:“我呢?我呢我呢我呢?皇上就没给我什么赏赐?这案子可是我透露给你的。”
殷人离饮过一口茶,这才瞟向她:“有件事,我忖了半晌,你该知道。”
他的神色一瞬间肃然,问道:“你芳龄几何?”
嗯?这是何意?皇帝是要给她指一门婚事做奖励?她可不能接受盲婚哑嫁!
“八岁。”她立刻决定欺君。
殷人离并不指望这答案。他看了她半晌,道:“如若我所记不差,你是因为在江宁被掳,有损清白,这才来了京城?”
提老黄历?
芸娘便敛了笑意。
殷人离不管她的神色如何,只继续道:“你来了京城后,实则已有两回失了清白……”
“你胡说!”芸娘愤然:“你我可是栓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往我身上泼脏水,与你有何好处?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殷人离叹口气,续道:“第一回 ,上元日当夜,你在鹊仙楼,被人下了……春药。”
什么?芸娘瞪大了眼珠,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不知?”
她立时想到了关键问题:“是谁,替我解得毒?”
她记得那夜,她在鹊仙楼里从一间房里醒来,只当自己是醉酒初醒。当时,守在她身边的人是……
她悲上心头,立时便冲上去,对着殷人离又抓又打,眼泪珠子止不住的落下来:“你大色胚,你怎地能这样,我才十五,你竟下的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