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此时早已将要喊一个席面抱大腿的计划抛诸脑后,只急急道:“有个蹊跷事,要同你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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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店门前街面上,马车依然是那马车,马车里的人,除了芸娘,还多了殷人离。
殷人离摊在车里,长腿一伸,便显得马车里极其逼仄。
芸娘有求于他,便不好惹她,只缩了自己腿,趴在车窗上,指着对面铺子道:“便是那处……狗胆子极大,竟敢贩卖皇上墨宝!”
殷人离肃着脸道:“你唤了我来,便只是想让我帮你追回一百两?”
芸娘点点头,又摇摇头,深明大义道:“主要是维护皇上名声,顺便为了那银子……”
殷人离甩过张银票:“拿去,就此结案……”
长腿一伸,一只脚已踩在了车厢外。
须臾间,古董铺子门口人影闪动。
芸娘忙忙唤道:“快看!”
说话间,两臂用力一拉。殷人离原地定不住,立刻被她拉的向车厢里扑进来。
芸娘失了重心,随着殷人离的身子重重往后一倒。但听他呼痛一声,随之重重压在了芸娘身上。
第313章 受伤(一更)
咚的一声响。
芸娘后背重重磕在不知什么上。
她痛的吸溜一声,眼前殷人离却先露了痛苦神色。
芸娘憋着一口气,一把将他从她身上推开,自己一咕噜爬起来,一边摸着背后痛处,一边控诉道:“明明是我被硌着,你有肉垫子保护,你反过来还要碰瓷……”
殷人离的脸色急剧苍白,胸脯起伏不停,躺在马车里喘息半晌,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想使力抬起身子,往厢壁上靠一靠。
空气中弥漫着什么说不出的味道,有些淡淡的熟悉,仿似回到了去岁冬日……
芸娘盯着他的玄衣看了半晌,蓦地上前,一手扯开他的衣襟。
青年遒劲胸腹上,拦腰一道纱布,将身子截成两截。
纱布上已渗出了血迹,在春日阳光里显得越加醒目。
芸娘大惊,当先回头将撩起的窗帘拉下,这才扑过去,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会这样……”
她咚咚敲响了车厢壁,向车辕上的李车夫喊道:“快,去医……”
话还未说完,嘴上已覆上一只大手。殷人离的声音低沉而清楚:“去,去酒楼……”
芸娘将脑袋挣扎开,恨铁不成钢道:“伤成这样了,怎地还想着吃?”
殷人离面色虽痛苦,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酒楼里,有我的人……”
常去的酒楼,常去的雅间。
敲门声响起,芸娘转首看看身后的屏风,这才疾步窜去了门边,将门打开条细缝,隔着门缝瞧见外面站着阿蛮,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忙忙一拉门,为阿蛮让出一条路。
阿蛮一步迈进,将手上饭屉放了下来。
打开盖子,里间放的却不是饭菜,而是药膏、纱布、剪子等物。
阿蛮端着物件进了屏风后,芸娘便心焦的在外等候。
等待间,不免便埋怨上屏风后那位苦主。
“你受了伤便好好休养,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出了事,我怎么给阿蛮交代?”
阿蛮的脑袋一探,声音有些冷:“左二小姐声音再大些,便能将我家公子的仇家招上门来……”
芸娘倏地闭了嘴,磨磨蹭蹭混去了屏风边上。
她知道屏风后空间逼仄,并不进去添乱,只在边上悄声搭话道:“殷人离,你这伤又是何处来的?仇家来头大不大?是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捉你?他们若发现我同你相熟,会不会将我也牵连在内?我还有阿娘、阿婆、阿妹要照顾,千万不能出事啊……”
殷人离闭眼躺在两椅一凳拼接的榻上,微微蹙了眉。
随着阿蛮替他止血、换药的动作,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他缓缓睁眼,瞧见芸娘此时正靠在屏风边上,从缝隙里探进脑袋望着他,面上是一脸的担忧。
他却知道,这担忧,不一定是她担忧他,极可能是她担忧自己。
他不知怎么的,便脱口而出道:“如若……苏陌白受了伤,你也生怕被牵连吗?”
芸娘却是一阵怔忪,想了半刻方道:“他是温润如玉一介书生,平生也不同谁结仇,最多是他的教书先生打板子将他打伤……我又不是书生,他先生怎么也打不到我头上。”
她看到阿蛮快手将洁白纱布缠在他的腰间伤口处,不由赞道:“不是谁都像你这般有福气,能有个多才多艺的阿蛮。少不得我得为小白哥哥请打手,将他那先生打成人干。”
殷人离听过,心中一时乱糟糟理不清头绪。她这话,仿似表达了什么,又仿似什么都没说。
待阿蛮帮殷人离掩上衣襟,方朝芸娘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这才推开屏风,将饭屉取过来,把从殷人离身上换下来的带血纱布等物装进去。
芸娘想了想阿蛮这神色,只怕是对她喝了干醋,忙忙跟在他身后,小心赔笑道:“你千万莫同那吴柳如一般误会我,我这人从不夺人心头所好。”
阿蛮的心里便同他主子一般的迷糊。
他摇一摇脑袋,重新起了话题:“左姑娘不能仗着我家公子……”
躺椅上传来殷人离接连的咳嗽声,阿蛮立刻住了嘴,急忙忙上前帮殷人离顺着气,待殷人离止了咳,这才低声道:“主子千万莫再乱折腾。皇上令公子在家休养,公子便好生将养,旁的事都没身子重要。”
他搀扶着殷人离起身,渐渐往门外而去。经过芸娘身边时,阿蛮便肃着脸道:“左姑娘莫再折腾我家公子,他伤的重。”
芸娘一愣,便见殷人离耷拉着眼皮看着她,低声道:“你那事,待几日后,我们再商量。”
阿蛮却一瞪眼:“几日哪里行,奴才瞧着,至少得几个月!”
话毕,放开了扶着殷人离的手,一拉雅间门,却见主仆二人如常一般生龙活虎的去了。
芸娘忙忙跟去楼下时,殷人离已大步流星到了马旁,身子一跃便上了马背,转头再看了她一眼,微微张嘴不知说了两个什么字,方一骑而去。
芸娘见阿蛮也飞身上马要跟着去,忙忙拦住他,将殷人离给她的一百两银票塞过去:“还给你家公子……”
阿蛮却一抖手臂,那银票立时掉在了地上。只黑着脸道:“二小姐日后多心疼着些我们主子,好过塞银子……”一甩马鞭,追着主子的方向去了。
芸娘蹲身捡起银票,怔忪了半晌方拍了拍脸颊,喃喃道:“他到底受伤没,我怎么有些迷糊?”
又看着阿蛮远去的背影,道:“你主子有你心疼,还不够?”
之后芸娘回想起来,自然明白殷人离是真受的伤。他那潇洒出酒楼的模样,只怕也是为了掩饰。
她曾问过晚霞:“你那殷主子,当个小小的侍卫,怎地竟是个分外危险的活?”
晚霞却是支支吾吾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未透露。
芸娘便一摆手:“不说就不说罢,总归我也不是太想打听。”
她忖着殷人离在府上养伤,定是十分无趣。看在她同他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上,忍痛将殷人离打发她的那一百两银子取出来交给晚霞:“瞅着什么解闷的稀罕物,买给他。”立刻对晚霞摆摆手:“快走,莫等我心疼后悔……”
第314章 老娘天下第一(二更)
芸娘等了两日,晚霞带回来的信息总是令人担忧。
“殷主子伤势还很重。”
“殷主子伤口又裂了。”
“殷主子重新缝了一回伤口。”
芸娘着急道:“阿蛮怎么照顾他的?伤口怎么会又缝一回?”
她想上门去探望,又顾忌着阿蛮和殷人离之间的情义……爱情是自私的,她明白。
再说她也不是郎中,她去看上一回,也看不出一朵花来。
如此想过,她便也嘱咐晚霞每隔两日去打听一回殷人离的伤势。
至于她自己,原本是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左右一百两银子,那古董店骗的又是柳香君,而不是她的。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操心于眼前的苟且。
然而柳香君却不放过她。
柳香君整日嚷嚷着要抬匾额出去狐假虎威,芸娘便由的她去。
她便真的去了。
出去的时候趾高气扬,引得雇来的两个抬匾额的小伙计也备受鼓舞。
等了一个多时辰,她便极快的又出现在后院门口。
抬匾额的两个伙计只将匾额丢在门口,嚷嚷道:“日后敢再将我们兄弟往沟里带,在被旁人打之前,我们先打死你。”话毕,骂骂咧咧的去了。
青竹闻声开了门时,便瞧见柳香君形容狼狈的坐在马路牙子上。
青竹一股悲愤涌上,扑过去便抱着柳香君哭嚎道:“青天白日的,哪个色胚竟奸淫妇人,我打死他――”
柳香君一把将青竹推倒在地,叱道:“脑子有病!”转身腾腾进了院子。
她瞧见芸娘正站在院中央看热闹,立时悲从心中起,长嚎一声开始指天跳骂:“开个青楼了不起?当个龟公了不起?你今日对我爱理不理,今后老娘让你们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