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没错,这种肆意的人生,都是因为我有一副康健的身子。我想到好人时,我就是好人。我想当坏人时,我随时都是坏人。我爬树比猴子还快,我下河比鲤鱼还能游……”
她第一次肃了脸:“我是卖胸衣的,你信我。女人胸脯,如若出问题,那就是大事。”
如此说的戴冰卿面上有了松动,方皱着眉缓缓爬起来,靠在被褥上,默默半晌,方道:“太医是男人……”
芸娘立刻点头:“没错。太医是男人,我是女人。我按照太医的指令,帮着做检查,可好?”
她挥手比划道:“你就闭着眼,当做我是在给你量尺寸,定制胸衣,不会让你有被侵犯之感。”
她举手发誓:“我欢喜的是男人,是健壮的男人,我白日梦里想着的都是男人,从没对女人有过想法。不会对戴姐姐有所企图的。”
她忙忙穿上衣裳,跳下床榻,趿拉了鞋子,出了门外,对依然等在外间的戴夫人道:“夫人,太医先为戴姐姐把脉,如若要检查身子,便告诉我该如何做,我再去代着做检查,可好?如此戴姐姐才不会那般排斥。”
戴夫人转头去看太医,见太医点了点头,这才叹了口气,道:“只能如此了……”
如此众下人忙忙去做了准备,带着太医进了房,先由太医诊了脉,再关了房门,由太医隔窗做交代,芸娘依言做了检查,将身子反应及时反馈给太医,这才算是交了差。
太医开了药方,向戴夫人解释道:“因男女大妨,此病天下郎中都不太拿手。下官先开几服药,三日后老夫再过来。”转头向芸娘道:“还请这位姑娘三日后也过来一趟,好帮着老夫做检查。”
芸娘忙忙应了,回屋去交了戴冰卿穿胸衣的法子,叮嘱道:“我阿娘也曾胸脯受过伤,用胸衣穿着做保护,避免晃动,比不穿痛感略好一些。”她快手在戴冰卿身上量了尺寸:“我去再为阿姐做一件更为松软的,如此束缚感更少一些。”
她唤着韭菜收了工具箱,陪着戴冰卿说了会话,这才出了戴府,令韭菜一人回左府,自己往未央街宅子而去。
这日青竹未外出,正守在宅子里,瞧见芸娘进院里,忙忙上前问她:“阿姐来时可遇上了殷家哥哥?”
殷人离?芸娘摇头,摊手道:“买卖还没做大,他没有主动来寻我的理由。”
青竹却一摇头:“他要寻你。他来等了你半日,见你还未来,便又去了左府寻你……”
芸娘奇道:“你知他来寻我何事?”她想着她在京城买卖进展缓慢,莫是殷人离要寻她退股……
正说话间,便听得大门被拍响,门房老汉将将开了半扇门,殷人离已急急挤了进来,瞧见芸娘在,立时道:“我有话问你……”
常去的酒楼里,雅间安静。
芸娘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殷公子寻我,不知有何事?买卖进展缓慢,账目上回已列了细项,派晚霞送去给你。除了买卖,旁的事,你我也无甚好说……”
话音将落,一张绣帕已飞到芸娘怀中。
芸娘低头,瞧这绣帕竟是昨日她交给苏陌白的那条,巾帕素净,只在最下方绣了一只金元宝。
殷人离的声音随之传来:“巾帕上的刺绣,是谁人所做?”
芸娘耸耸肩:“你若是想同我做巾帕的买卖,我可做不了。卖帕子能赚什么钱?你该去同绣庄或成衣铺子谈买卖。”
殷人离紧追不舍,执着问道:“我只问,巾帕上的刺绣,是何人所做?”
芸娘再低头去瞧,道:“我手下的绣工何其多,每人都为我做过帕子……”她一摊手:“赎我眼拙,还真想不起是谁绣的帕子。不过肯定不是京城的帮工,只怕是江宁的人……”
殷人离一张脸上似有疲惫,眼珠子血红,只说了一句“希望左姑娘莫记岔了……”
房门一响,雅间里只剩下了芸娘一人。
芸娘将脑袋探出窗户,瞧着那青年离去的身影,喃喃道:“他寻哑婶又有何事?该不是想挖我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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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完。多谢大家。元旦快乐。
第302章 春宫与春宫的较量(一更)
到了京城半年多,芸娘拓展官眷的路子进展缓慢。
可青楼里的买卖已经打开了路子。至少经过她有意识的捧妓子计划,胸衣在鹊仙楼和万花楼里已进展喜人。
这日,她将京城买卖的账目计算过,将给黄花和柳香君的抽头提出来,正正要将余下的银子送去钱庄,便见晚霞怀中抱了数十只画卷,鬼鬼祟祟的从院外闪进来。
芸娘懒洋洋招一招手:“抱的何物?我们这是赁的宅子,犯不着买字画装点……”
晚霞惴惴然到了近前,见芸娘要拿了画卷去瞧,便忐忑站在一旁。
她自知这位主子脾气大,一条腿便又做了要上房的准备,免得主子震怒之下,向她兜头摔下墨砚,受了池鱼之殃。
细绳一解,画卷展开。
芸娘眉头当即一皱。
晚霞深吸了一口气,先默默将桌上墨砚捧在了手中,一条腿也跟着提在了半空。
芸娘抬眼瞧了她两眼,复垂下眼皮向画卷看去,啧啧两声:“这是哪位画师画的春宫?画中这女子恁般丑陋,脸丑身段吓人,能卖给好色之徒吗?”
晚霞踌躇了半晌,将手往右上角的小字上一指:“这个字……约莫像个‘左’字?”
芸娘低头细瞧,奇道:
“咦,画上女子真的姓左……真巧……”
“咦,画上女子竟然也叫芸娘……真巧……”
“咦,画上女子竟然也是尚书家的人……”
一语未尽,她“啪”的一掌拍在桌上,低头寻不见墨砚,又向桌子拍了一掌,气急败坏道:“谁?谁敢坏我清白?!”
厢房里,芸娘摊在椅上,额上覆着张帕子,由着晚霞用温水帮她浸泡拍肿了的爪子。
手中木感渐失,代之以火辣辣的痛感。
晚霞安慰道:“主子拿我出气便好,何苦让自己受痛。”
芸娘将额上帕子取下,掷在小几上,方道:“如你所说,这春宫图是阿蛮在黑市上瞧见,方尽数买来,又未就地毁坏,却托你拿来给我,好让我多长个心眼,莫让旁人抓了小辫子?”
晚霞忙忙点头:“对对对,是阿蛮。没有殷主子半点事。”她自知芸娘同殷人离有嫌隙,自然不敢提殷人离的名头,只将这功劳移到了阿蛮头上。
芸娘点点头,叹了一声:“幸亏是阿蛮。如今,我可不能轻易欠殷人离人情。”
她掷出一个银锭,道:“代我转交给阿蛮,算我打赏他。告诉他,日后若是瞧见任何与我不利之事,尽管出手。我这头,赏银大大的有。”
晚霞却不敢接下,只推脱道:“阿蛮是殷主子小厮,殷主子管的严,如若知道阿蛮给旁人卖命,定要大板子打他。”
芸娘却不收回银子,道:“那便算我赏你。带着此前画的所有春宫,该我们出手了!”
天上铅云密布,微微起了小风,不知何时,就会噼里啪啦落下雨来。
各家人已开始收衣裳收被褥,免得等会被雨打湿。
小户人家忙乱,大户人家也不闲。
因此,即便是青天白日,司马家的墙头上爬上了两个女娃,也并未轻易被人瞧见。
晚霞猫低身子往前方一指:“主子,那处便是司马姑娘的院子……”
芸娘探颈子一瞧,晚霞所指的院子,虽看不到多少下人,可院里花团锦簇,窗帘床帐色彩亮丽,显见其主人是多么的青春少艾。
芸娘一把解开怀中一卷春宫的细绳,瞧见其上正正是司马琼的尊荣,立时将春宫按脑袋、身子、腿分成三段,只将胸脯子那段留下,其余两段交给晚霞:“去吧,看你的了。”
晚霞伸手接了两段春宫,嘻嘻一笑:“主子就瞧好吧!”
她身子一跃,悄悄上了房檐,沿着房檐缓缓靠近那院里,等到小风终于将绣房门帘吹开一道缝时,一甩手腕,那两段春宫就进了房里。
芸娘当先翻出了墙头。
未几,晚霞已经跟上了她的脚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春宫斗春宫。是谁向芸娘出手,此事太过明显。
墙内还未发出任何声响,晚霞担忧道:“主子,你觉着那司马姑娘能认出来她自己吗?”
芸娘一笑:“谁画春宫能像我这般良心?哪怕是用来报复仇人,也要画的惟妙惟肖,还要诸多美化。她怎会认不出她自己?”
蠢啊,陷害芸娘,竟然还不愿将她画的相似。那阿蛮送来的春宫里,大大丑化了芸娘,谁能认出来画里之人是谁?
风渐渐变大,芸娘加快脚步,往余下两户人家而去。
芸娘回到左府时,春雨噼里啪啦打了下来。她向守门的两个下人每人抛去了一粒碎银:“好好守着,有旁人来寻我的话,便速速通传。”
两个下人笑呵呵收了银子,点头哈腰应了下来,瞧着芸娘的身影一路进了二门,这才叹道:“瞧瞧,二小姐如今混出了头,非但在府里行动自由,便是外间也结交了达官显贵,果然是自小在苦水里锻炼了手段之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