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宝用纸扇遮了日头,转头瞧着在他身畔的殷人离,心中的好奇将他逼的挠腮抓耳,恨不得冲过去捉住芸娘问个清楚。
“你那庶妹明明对左二小姐下了好几回黑手,如今竟然能和睦相处的坐在一处谈笑风生?以左二姑娘的性子,不是该冲过去将你庶妹狠狠揍一顿吗?”
殷人离眯了眯眼睛。
她仿似略略瘦些了……
自上回她被连夜从猎场送回左家,他便再未见过她。
此时她正欢喜的张牙舞爪,在众闺秀的陪衬下,行止分外跳脱。她面上神情是得意、惬意、顺意,没有半分想揍人的模样。
确然,以她的性子,在她吃了那般大亏的情况下,她是不可能谈笑风生同仇人和睦相处的。
她恼怒他不帮他,连分红的几钱银子都能煞有介事的送给他,还让他写了收条……这点子委屈她都忍不了,更何况是旁的事。
不知她搞了什么鬼把戏,竟拿捏住了她的仇家。
他打了个唿哨,将远处跑马的小厮阿蛮招来,淡淡道:“去查查,左家二小姐近一个月有何异常……”
待目送着阿蛮打马离去,安济宝方眉头一抬,叹了声:“有趣,有趣,这民间的姑娘确然比大家闺秀要有趣的多。本公子倒是有些后悔定亲那般早了……”
殷人离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定定瞧了他半晌,方开口道:“她不是给人做妾的人,你莫打她主意。”
安济宝哈哈一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这态度倒是颇为蹊跷……”
他将殷人离再打量一番,摸着下巴道:“我瞧着,打她主意的人,倒很像你……”
殷人离移开目光,再不理睬他。
天际云朵如棉絮,不知藏了多少风霜。
他郁郁看了半晌,忽的听一旁哼曲的安济宝忽道:“来了。你想打旁的女人主意,总要先将眼前之人打发掉……”
花场上,风姿动人的适婚小姐吴柳如牵马站在山坡下,脸上保持着如水般平静,眼神湿润的像似随时能滴下水来。
她定定看向眼前人,温柔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我寻你……有事。”
安济宝转头瞧一瞧殷人离,嘿嘿一笑,同吴柳如打趣道:“吴姑娘竟要寻我,安某真是三生有幸……我瞧那边有个山头,我们去那处说话,旁人轻易瞧不见我们……”
吴柳如并不理会他,只执着的向着殷人离道:“方哥哥,你莫如此,你还记得小时候……”
殷人离起身拍拍衣袍,冷冷道:“在下姓殷,不姓方。吴小姐的婚约是同方家所定,不是同我。请姑娘自重,莫招了旁人话柄,也莫耽搁了自己前程……”
话毕,跳下山坡,径自往前去了。
安济宝遗憾的摇摇头,叹了声“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啊……”转身追着殷人离而去。
走出去片刻,安济宝回头张望,见吴柳如竟然跟在两人身后几步之远,不由惊道:“乖乖,她竟铁了心要跟你呢,真是痴情女……”
殷人离淡淡道:“你若有意,便收了她,并无不可。”
安济宝吃惊的瞪大眼睛,啧啧了两声,方道:“对比明显,对比明显啊。你果然对那左家丫头有意……”
正说着,但见从迢迢大路上飞骑而来两位书生装扮的青年,其中一人半张着嘴在马上驰骋,神情极为痛苦。
安济宝一笑,道:“今日真是诸般热闹,司马家的公子又着了谁的道?”
第299章 第一件买卖(一更)
两匹马停在路边,苏陌白牵着司马东匆匆忙忙进了草场,东瞧西望下,看见芸娘的身影,面上一喜,立刻向芸娘奔去。
此时芸娘已将心思从方姑娘身上转了开,目光长久的定在了不远处的吴柳如身上。
她眯一眯眼,目光停留在吴柳如凹凸有致的身段上,便微微一笑,心道:又来一个,姑奶奶今日倒是要发一回雌威。
她急等着拿捏吴柳如,然吴柳如却停在数十丈之外,半分再不往前来,只偶尔提防的瞟一眼芸娘,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的殷人离身上。
芸娘瞟了殷人离一眼,身后便传来急切脚步声,来者道:“芸妹妹,我可寻见你了……”
芸娘好整以暇的转回头去,但见苏陌白身旁站着司马东。
司马东半张着嘴,口中啊啊作响,早上被卸了的下巴还没接回去,涎水顺着下巴将衣襟淌的湿淋淋,形容十分狼狈
苏陌白帮着解释:“司马兄被人卸了下巴,他比划了半晌,仿似是指,芸妹妹的丫头动的手……卸下巴的手法怪异,我们实在接不上,只好来寻芸妹妹。”
芸娘却是一笑,往边上踱开几步,云淡风轻道:“他故意栽赃陷害我,我那丫头护主,也是正常。”
苏陌白便肃了脸,转去瞧司马东:“我只答应你,带你来找芸妹妹。如若你是自己招惹的,便恕我爱莫能助。”
司马东的半张嘴已垮了好几个时辰,丢尽了人不说,整个下巴乃至颈子已酸痛到极点。
他瞧着好不容易寻见了芸娘,苏陌白却要放手,心里一着急,不由得流下两行清泪,一把抓住芸娘的手,险些就地跪去。
芸娘一甩手,眼珠子一转,道:“方才小白哥哥的话我听懂了。要我那丫头帮你接上下巴,不是难事。但是,我是有条件的。”
司马东闻言,不等芸娘说个一、二、三,已频频点着头,只怕此时芸娘让他免了未央街宅子来年的租金,他也是极为愿意。
芸娘慢悠悠道:“第一,给你接了下巴,日后不许寻仇,否则再卸你一回。第二,你妹子之事与我无关,劳烦司马公子回去好生管教。如若你们司马家再来诬陷我,我便寻个机缘,将这罪名坐实,如此反倒干脆。”
她向苏陌白一笑:“烦请小白哥哥做个见证。日后他违了誓言……”
苏陌白立时接话:“我便帮妹妹上个奏折,求皇上为妹妹主持公道。”
芸娘便转身,往花场远处一指,对苏陌白道:“青竹同晚霞在那处,小白哥哥便带了这矮冬瓜去寻。”
她一思忖,从袖袋中取出一方巾帕递过去:“青竹瞧见这帕子,便知道是我让你们去寻的她。那时,晚霞自会替这矮冬瓜接上下巴。”又转头恶狠狠对司马东道:“好心提醒你,胆敢乱看、乱搭话,下巴又会不保。不信你便试试。”
远处,耳清目明的安济宝一提眉:“殷兄,我瞧着你是没戏,左家姑娘都已经当着众人面,将女儿家的巾帕塞给了你那苏师弟……”
他刷的撑开手中纸扇,风流倜傥的一笑:“左家姑娘,果然豪放不羁哇。你瞧,司马家的小子也同她有了牵扯……”
此时苏陌白已带着司马东匆匆上马去寻了青竹,芸娘再将视线拉回到眼前时,便倏地起身,向依然徘徊在远处的吴柳如咧嘴一笑。
她自觉这笑容十分亲善,那吴柳如却面色一变,仓皇着往后退去。
害怕?害怕就对了。
芸娘向方姑娘一招手。
方姑娘此时竟对她变了态度,装做未瞧见她。
有样学样?
芸娘一手伸进袖袋,从中掏出三张巴掌大的小相,从中选出一张握在手中,只将其余两张重新塞进袖袋,快步往方姑娘处而去。
小相里的美人儿分外眼熟,眼熟的就像方姑娘每日在铜镜中能看到一般。
方家庶女立时仓皇起身,只紧咬着牙槽骨,却再不敢忽视芸娘。
芸娘不计前嫌的再同她一笑:“过几日,据说白大人家过满月,你觉着吴姐姐会去吗?她要是不去,我只能专程去接她一趟呢。”
方姑娘神色几经变换,终于压着性子道:“待我去……问问吴姐姐……”蓦地起身,快步往吴柳如方向而去。
这回,场上少女们也终于意识到,芸娘同这几人的关系,诡异的有了好转。
戴冰卿低声问道:“据说你那伤与她几人有关,怎地你们如今却又好了?”
芸娘一笑,缓缓道:“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
此时安济宝与殷人离已缓缓踱到人前,芸娘往边上一努下巴,对戴冰卿道:“快去同你未来夫君说上两句话是正经……”
戴冰卿一时面色绯红,只嗔怪的瞪了瞪芸娘,羞臊的低下头去。
时渐近晌午,游人已开始返程。
青竹同晚霞先行回来,苏陌白同司马东随后而至。
苏陌白见芸娘面有乏色,便问道:“芸妹妹可要回城?我们一起吧。”
芸娘便同预付了银两的少女约了上门量尺寸的时间,又向戴冰卿道:“明日我去你府上,教一教你如何穿胸衣,可行?”
她起身向安济宝严肃道:“送你家娘子安回府……”
戴冰卿羞的险些晕过去,安济宝却微笑抱拳:“谨遵左姑娘所言。”
芸娘这才同青竹等人转身去了。
沿途景色宜人,远处摆摊的小贩也可以收起摊子,带着满荷包的银钱返程。
青竹道:“阿姐,你说今日,我们那小摊,能卖多少银子?”
芸娘还未回答,一旁司马东已口齿不清的插嘴问道:“青竹妹妹今日有小摊摆出来?在哪里?为兄去捧个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