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苏陌白看那司马琼竟还要开战,立时上前将弓踩在脚下,就势一把扯断弓弦,望着鼻血还在汩汩而下的芸娘,再瞧见她臂上箭翎,心中一痛,又将她护在身后,向着诸人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苏某希望各位姑娘给个合理的解释。”
身后蹄声阵阵,三四个青年一瞬间便到了近前。
苏陌白面上一缓,忙忙道:“师兄,你来的正好。”
说话间,殷人离同两个侍卫已大步而来,矮冬瓜司马东紧随其后。
殷人离的眼风极快从芸娘伤处掠过,方低叱一声:“世人皆知大家闺秀钟灵毓秀,诸位今日行事真是贻笑大方,还不快些散去。”
围观的少女们纷纷醒神,各自上马,须臾间便跑的不见人影。
有亲人在前,司马琼方一步窜到司马东面前,长嚎一声哭出声来。
左姑娘同吴柳如接着啼泣出声。
软蛋!芸娘纵使心中委屈,偏偏不同她们一处,扬声便“哈哈哈哈”笑出声来。
她终究受了箭伤,每笑一声,埋进伤处的箭头便被牵动的一阵晃动。
她停了嘴,忍着身上痛处,咬牙切齿道:“极好,你们三人,我记下了。”
那司马琼此时反而揪着司马东,指着芸娘便哭诉道:“大哥,她打我。她还打殷家嫂嫂和方妹妹,她野蛮人……”
司马东忍了又忍,方上前对着芸娘叱道:“太过分,何事不能好好说,竟要动手?”
芸娘立时要上前分辩,苏陌白已是冷冷开了口:“司马兄圣贤书读迷了脑袋,你是傻还是瞎?”
他向诸人一抱拳,回头扶了芸娘,轻声道:“我们走。”
芸娘却是一摇头,向殷人离道:“殷大人,我从不惦记旁人家的东西。请问,你是不是定了亲?”
殷人离并不答她话,只冷冷道:“箭上本不该有箭头。谁射的箭?”
无人出声。
殷人离厉声喝道:“在场几人蓄意谋杀,抓起来。”
他身后两个侍卫立时上前要拘了那三位姑娘。
司马东立时伸手一拦:“殷大人,还请看在家父面上,手下留情。”
殷人离只向侍卫一点头,令他们继续,方冷冷道:“本人官职不大,却直接听令于皇上。司马公子手伸的太长。”
他再瞧一瞧芸娘,道:“左姑娘虽负了伤,然真相是什么,需要彻查。”他向苏陌白道:“苏公子先带左姑娘下去治伤,左姑娘需在帐中,等待查问,一步不可外出。”
芸娘连咳两声,对他失望至极,只被苏陌白抱上马背,往猎场之外而去。
猎场边上热闹依旧,烤灶上已搭了铁网,网子上刷了满满一层油,肉片往上一搁,便被炼的滋拉一声,随后扑起一阵肉香。
因着太后未现身打扰,场上的男女们少了拘束,纷纷亲自动手,肆意享用着狩来的野味。
数人的喧哗声不断的往四处扬开去,却冲不散太后帐中的肃穆气氛。
正厅里,一排十余个姑娘,不分家中官位大小,紧紧跪了一排,不时啜泣一二。
对面椅上,一脸怒意的太后冷冷一笑,并不问话,只对一旁的侍卫头领殷人离道:“谁负责保管箭簇,男儿的精铁箭簇怎的会出现在女儿家的箭篓里,要彻查的清清楚楚。”
殷人离忙忙应了,将将掀了帘子欲出帐,便从近处不知哪个帐里传来一声惨叫。
那熟悉的声音令他心惊,眼中立时浮现方才在猎场上第一眼看到的满头鲜血的少女。
太后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可如何向左家老太太交代,那老婆子可不是个吃素的……”
她随即对殷人离道:“你使个人去问问太医情况,若有何药材不够,便速速回宫里取。”
殷人离立刻应下,放下帘子,嘱咐帐外侍从去芸娘帐外等消息。
那侍从忙忙往外而去,殷人离瞧着侍从一路小跑到了芸娘帐外,方转过身子,冷脸去了。
芸娘帐里,榻上,汗水已将芸娘里衣打湿。
她眼睁睁瞧着太医手拿刀刃,又要颤颤悠悠往她手臂上割下,不禁再次痛呼一声,挣扎着四肢,一脚就将那太医踢翻在地。
太医爬起身来,往压着芸娘四肢的旁人脸上瞧过去,心中暗骂了一句“废物”,自己却也不敢再上前。
救治箭伤没有难度。
割开伤处,取出箭头,擦拭血迹,缝上伤口,抹上药膏,缠上纱布。
每个环节都没有难度。
然而,因着伤者罕见的活力劲儿,只第一步的难度都陡然加大,更遑论余下的步骤。
如若她将将中了箭时便来就医,事情不会这般复杂。
即便耽搁一阵,只要不活蹦乱跳,问题也不大。
然而她中了箭后,还因着一腔子怒火抡圆了拳头与旁人近身肉搏了不少时间,那箭头便藏的不是一般的深。
割一刀刃,不够。
再割一刀刃,还不够。
再来一刀刃,太医的脸便挨了一脚。
太医战战兢兢道:“左姑娘能否忍上一忍……”
芸娘掉下一颗泪来,含糊的呻吟:“不是该有个麻沸散吗?”
太医心中哀呼一声:莫再提什么麻沸散,那戏本子里才有的物件,简直害苦了我们医学界……
他向压着芸娘另一只腿的苏陌白做个眼色,看芸娘神智迷迷糊糊,便悄声道:“苏公子,你文武双,能不能……”他稍稍躲开两步,将声音压的更低:“将她……打晕?”
苏陌白一边从水仙手中接过巾帕,将芸娘额上湿汗和血迹拭去,一边苦笑道:“我……我下不去手……”
第291章 太后变身知心姐姐(一更)
太医无法。
太医院里,院令官阶最高,此回却未跟随太后出来。
现有的低阶太医,谁敢出手打晕二品官眷?他们同这些官眷们打过太多交道了,哪个不是记仇狠心的主?
太医向压着芸娘另一条腿的医助勾一勾手,悄悄道:“去,寻殷大人,让他派几个大力侍卫过来。”
医助忙忙在心里对太医竖个大拇指,赞了一声老狐狸,跑出了帐子。
帐中地上,将将断了奶的小鹿趁着人少,慢慢蹦跶到榻前,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呦呦叫了一声,伸出舌头将芸娘裸臂上的血渍舔尽。
太医一蹙眉,对着水仙道:“快快将这小畜生栓在外间,莫在此处添堵。”
水仙忙松开芸娘一只手,从榻上跳下,牵着小鹿颈子上的麻绳便要往外去。
此时外间脚步声急速传来,医助掀开帘子,要将殷人离往里让的同时,芸娘从痛迷糊了的深思中挣扎着叮嘱水仙:“守着它……莫让旁人……偷跑了……”
殷人离一蹙眉,接过水仙手上的绳子,道:“去守着你主子。”牵着小鹿出了帐,交给近前的侍卫,道:“牵好了。”
那小鹿见此前曾抱过它的人又要离去,急急着叫了两声,见殷人离并无留恋,不由郁郁着躺在地上,眼巴巴的瞧着帐子。
殷人离的来到令太医松了口气。
太医往他后面瞧去,见再无人进账,不由道:“怎地只一人?”愁眉苦脸道:“左家姑娘……折腾的厉害,现下这几个人压不住啊!”
殷人离上前蹲在榻前,瞧了眼榻上少女。
似是此前经历了一场大痛,少女面色苍白,唇上已多出来一圈咬痕。割去衣袖的手臂上,箭簇依然深深陷在其中,鲜血已冲破蒙在周围的纱布,如细流一般染湿了被褥。
芸娘微微睁了眼睛,瞧见眼前殷人离一张冷脸,心中原本顾不得的恼意,此时又续上了一把火。
她倏地扭了脑袋不去看他,心中终究意难平,咬牙道:“你将你的后宫……好好理顺……我犯不着,因你受委屈……”
殷人离默默叹了口气,抬头对苏陌白道:“怎地不把她打晕?”
殷人离忙忙道:“我……我不忍心……”
殷人离一蹙眉:“胡闹,什么时候了,还妇人之仁。”
他将将扬起手,芸娘拼着一口气,嘶吼了一句:“你敢?”
手刀如闪电一般劈在她颈子上,她再无一句微词,干脆的晕了过去。
帐中只留了太医、医助和水仙,以及太后派来的两位宫娥。
旁的人站在了帐外,瞧着宫娥们将一盆盆清水端了进去,又将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
有侍卫前来低声禀告了什么,殷人离点一点头,对苏陌白道:“为兄去忙旁的事。你莫着急,她的伤只是看着吓人……”
苏陌白点一点头,并未因殷人离的宽慰而放下心来,双眼依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帘子。
殷人离随着侍卫进了太后帐子,但见最前面,原本跪着的十余人只留了三人,三位姑娘正哭的梨花带雨,却不敢发出丁点儿响声。
太后见他进来,端了茶杯饮过一口茶,问道:“左家妮子伤势如何?”
殷人离忖了忖,抱拳道:“伤是小伤,痛却一定会痛。待拔了箭头,只怕会发烧高热……”
太后听罢,道:“你瞧着可是要送她先回京?”
殷人离道:“下官不敢妄论,只怕要问一问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