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瞟了她一眼,面色无波道:“此事既然被你撞上了,只能怪你倒霉。”
很好,这是你强扭着姑奶奶。姑奶奶今晚撂不倒你,我便不姓李!
她立刻收了两锭银子抛给石伢:“拿着,日后你成亲用。”扬声一喊:“小二,两壶酒!”接着附在石伢耳边低低说了句话。
石伢会意点点头,终于上道的“哎哟”了一声,捂着肚子出去了。
片刻,小二端了酒水及下酒菜进来后,芸娘掰着殷人离手臂,从他袖袋里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丢给小二:“再去拿两壶。莫让人来打扰!”
小二喜上眉梢的一应,果然又取了两壶酒来,喜滋滋的出去了。
四壶酒放在桌上,芸娘往自己面前放一壶,往殷人离面前放三壶:“我酒量浅,你三壶配我一壶,不算欺负你吧?”
她一撸袖子,伸开胖手:“十五二十!你输了喝三口,我输了喝一口!”
殷人离的拳技比起他的酒量可是差远了。
可酒量再好,还是会醉的。
两刻钟后,芸娘做出一副眩晕状,捂着脑袋模糊不清道:“你输了,你喝!”
殷人离举起酒壶往口中连灌三下,终于摊倒在桌上。
芸娘一抹下巴水渍,大喝一声:“小二,醒酒汤!”
雅间里散出什么被点燃的气味。黄符被烧的一干二净,装在骨碟中。
小二送来醒酒汤,极为识趣的闪身出门。
石伢一脸震惊的看着芸娘舀了一碗醒酒汤,将方才烧的灰烬倒进碗里,他这才后知后觉的颤声问道:“阿姐,你要作甚?”
灌毒药?他可听过武孙打虎的话本子,其中那潘金莲便是往武大郎喝药的碗中撒下了罪恶的毒药,再唤了一句“大郎,来喝药”,那武大郎便一命呜了呼。
芸娘将汤碗递给他,先去将殷人离脑袋抱在怀中,这才努着下巴向他伸手,口中道:“这是你阿婆给我的方子,你说我要作甚?”
石伢听罢,一边为阿婆辩解着“我阿婆不害人”,一边将汤碗递过去。
芸娘抱着殷人离脑袋欲给他灌汤,他却紧紧闭着嘴,半滴都喂不进去。
芸娘从未干过这等侍候人的事,手忙脚乱下,未多时便热出了一身躁汗。
她凑近他耳中轻言细语唤道:“殷家哥哥,来喝汤――”殷人离无甚反应,石伢却抖了两抖。
芸娘警告道:“端好碗,莫撒了,少一滴都不灵了!”眼中狠意与说书先生当时模仿的神情绝无二致。
芸娘又唤了两声,便见殷人离眼睛幽幽睁开一丝,口中模糊着唤道:“……娘……”
芸娘心道:谁是你娘?我要是你娘,先将你这用银子压人的娃儿打死。
此时殷人离又含糊不清的说了两句“寻不着,寻不着”,闭了眼睛睡去。
芸娘连忙接过汤碗,低声道:“张嘴,喝汤……”
这回殷人离果然听话的张了嘴,将整整一碗汤吞进了腹中。
大功告成,芸娘松了口气,将殷人离放开,起身整了整衣裳,拉着石伢出了雅间,对依然痴痴守在雅间门口的景如素姑娘道一抱拳:“让姑娘误会了。那汉子在雅间里醉倒了,我人小力薄,便交给姑娘了……”
景如素大喜过望,半点没了往日的倨傲,亲切同她道:“没误会,没误会,你们两不相配,此前那模样唬不住我……”穿花拂柳的进了雅间。
第157章 又逢高俊(二更)
上元节的夜晚虽未下雪,街上景致也热闹,可小风吹着,却也有些寒意。
芸娘抱着肩膀打了个冷战,往四处看过后,发愁的问向石伢:“我们往哪个方向去?”
此时离当初看社火之处已数里开外,且隔了近半个时辰,也不知罗玉同青竹去了何处寻她。
石伢出主意道:“先回看社火之处瞧瞧?”
也只有如此了。
将将行了两步,石伢便迟疑的拉着芸娘的衣襟提醒她:“真的走?不管姐夫了?他悔婚可如何是好?”
罗玉、苏陌白、殷人离哪个当他姐夫都可,只要请他吃了定亲宴就行!
芸娘一巴掌拍下去,咬牙切齿道:“姐你个头!夫你个头!过去那些鸡腿真让你白吃了,阿姐方才被人占便宜你瞧不见?不但不来帮我,还尽给我添倒忙!”
石伢委屈道:“哪里没帮忙,偷偷给小二说,往酒瓶里加清水,不是我做的?”
狠心灌酒的是你,关心他给他喂醒酒汤的也是你;给他喝不知什么作用的符水又是你,再将他托付给旁人也是你!
石伢再一次慨叹: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啊!
芸娘不欲同他纠葛此事,只威胁他道:“方才喂他喝符水之事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他给的那一百两银子,你便给我吐出来!”
石伢忙忙点头,将怀中沉甸甸那两锭银子抱的牢牢,同芸娘往最初看社火之处寻了过去。
最热闹的地方此时已人迹寥寥,有位高个长脖子的少年,怀中抱着一个困窘睡着的小女孩,满心急躁的站在路边上。
因站的久了,寒气冻的他双脚冰凉,他只能跺跺脚,来回走动走动,却依然不敢离开,以防其他伙伴回来寻自己。
三年前的上元夜他曾弄丢了她一回,那时他便自责,发誓再不能同她一起出去却同她分开,然而今日又遭逢同样的事。
等不着其他几人,他没有脸单枪匹马回去面对李家人。
芸娘从远处走来,一眼望见那位高个少年,惊喜的喊了声“玉哥哥……”
罗玉寻声望去,抱着如水便跑上前,一把将她拥在怀中,喉中哽咽半晌,方道:“可吓死我了……都怪我……”半点没有责怪芸娘的意思。
芸娘心中越加愧疚,主动解释道:“方才人多,火龙冲的人乱跑,我便被冲去了旁处……”
高俊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不止是人被冲开,还发生了踩踏事件。当他听说有个姑娘倒地,险些被人踩到时,他几乎魂飞天外,生怕是芸娘或青竹中的一个。待人散开,他在附近蹲地看了半晌,地上并无血迹,且听人说那倒地的姑娘似十六七,比芸娘大上许多。这才松了口气。
芸娘往四处一瞧,咦了一声:“青竹呢?”
罗玉哀默道:“火龙将我们都冲四散了……我也没寻见青竹……”
他羞愧的想遁地逃去。他们这一伙中,他是最大最高的,且还是男人。除了一直在怀中抱着的那个小的,其他几人都没看住……
芸娘见他十分愧疚,忙忙安慰他道:“阿妹机灵,一定不会被拐子拐走。她还病着,若被人拐走,还得花大笔银子为她治病,拐子不会那般笨……”
此时离几人四散时间已远,青竹此前到处给人量尺寸,对江宁四处都极为熟悉。如若她要寻来,早就来了。此时还未来,只可能是先回了永芳楼,在大本营等其他人回去。
罗玉听过,觉得她说的有理,几人忙忙往李家而去。
永芳楼院里高挂灯笼,预示着外出瞧灯会的众人已回了屋。几人弄丢了青竹,心中不免惴惴,自不敢大摇大摆进屋,万一青竹不在,李氏几人问起,可如何应付?
芸娘便差了石伢偷偷溜进后院,瞧一瞧状况。
然石伢也是个胆小的,并不接受芸娘的差遣。
芸娘便拉了脸,小声斥责道:“银子,吐银子!”
石伢不服气的瞧了她半晌,终于屈服在银子面前,轻轻拉开轻掩的院门,闪身溜了进去。
半晌,院门极轻微的一响,石伢从院里闪身出来,面上焦急道:“怎么办?青竹阿姐不在家里!”
几人脸色灰败,只觉这黑天半夜,两处地方都不见青竹影子,十分有可能遭逢不测……
青竹虽年已十三,此前还同芸娘一般胖,然这半年咳嗽不停,早已削瘦下来,其容貌比她七八岁时初展风姿时更胜一筹。
且她咳嗽时捂着胸腔,十分有西子捧心的味道。
便是这样的姿色,有人瞧上她,劫走她,那是极有可能之事。
芸娘心乱如麻,只想着立刻便跑回酒楼摇醒被她放倒的殷人离,求他借用官府之力帮她寻青竹,一时又自责自己心系各种好处而不敢当面得罪殷人离,如若在酒馆,她强逼着要跳楼,她就不信他还能强硬的扣着自己。
说来说去,都是她贪图利益的毛病害了青竹。
她急的泪花满眼打转,往远处疾跑几步,却听得身后有人唤她:“阿姐,青竹阿姐回来了……”
她转头去瞧,后院面前路段另一个方向走来一个姑娘,面色微有慌乱,衣衫却是整齐,不是青竹又会是谁。
深夜,四处黑暗一片。
远处隐隐传来炮仗和烟花的声音,映衬的永芳楼越显寂静。
卧房里,芸娘同青竹顶着被子,将两人的说话声约束在被窝里。
芸娘语气肃然,拷问着青竹:“先前人多,我顾着你的面子,未多问你。说,你今晚遇见了谁?”
因担心青竹,她难得的心细如发了一回,从青竹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
她知道青竹同她一般狡猾,忙忙加上一句:“不许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