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怎能挺两个大胸脯!
芸娘扑哧一笑,一手指在他额头上:“傻子,早上穿衣裳的时候没想到自己是男人女人?”
他现下穿的可是芸娘的襦裙啊!
两人将能带走的都塞进衣裳,慢吞吞的出了屋子。
赵蕊儿瞧着芸娘迈着大大的八字步往前而去,不由担忧道:“你这……磨大腿吗?”
芸娘一捂裤裆,忙忙否认:“不磨不磨,馒头是软的怎么会磨……”谨防赵蕊儿后悔,竟可能快的挪动着八字步,带着石伢下了楼。
日头惨白如雪。
午时的街头比她来时还要混乱。
两人一路低头,顺着路边墙角不紧不慢往前行,企图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等快出了正街,将将一拐弯,便瞧见不远处几十个灾民在围抢着一处骡车,米粒四散,有抢不过的灾民便趁机啪在地上,将米粒一一捡起放在衣襟里。
而赶车的车夫不知是否在人堆里,如若在,被这般包围哄抢,只怕性命难保。
芸娘微微侧身对石伢道:“快,趁他们在抢其他人,我们快走……”
两人一路拣着人少的支路而行,不知行了多时,后面便不远不近的缀着只骨瘦如柴的野狗。
两人心中惊惧的几欲哭出来。
灾荒年间里犬成狼。
这瘦狗若是扑上来怎么办?用馒头包子引开它吗?离家还远,等回到屋里,岂不是要将包子馒头都丢出去?这一趟的作用就是将狗喂饱?
两人越走越快,石伢突出的“胸”已经移到了腹部。再走快些,他连少女也是伪装不成,要往孕妇方向上而去了。
石伢频频回头后,便试探着问芸娘:“阿姐,那狗,我瞧着有些眼熟……”
骨肉如柴,却是黄白花纹……
“你指阿花?”
两人一停,那花狗也跟着停下,只远远的将一根尾巴抡的欢脱。
石伢道:“不是说狗会凫水?万一阿花未被淹死呢?”
他往四处一瞧,压低声音,极小声的唤了声:“阿花?”
那花狗双耳忽的竖起。
石伢又重复了一声:“阿花!”
花狗只愣了一瞬间,便撒开四蹄冲了上来,将将到两人身旁便瘫倒在地,口吐了白沫。
石伢眼泪哗啦而出,一把抱住阿花,抬头唤了一声:“阿姐!”
芸娘忙掏出一只包子掰成小块送到阿花嘴边,瞧着阿花刚开始只小口小口咬着,慢慢精神越来越好,这才安慰石伢:“莫哭,它是饿的。它饿成这样都不袭击人,它是一只好狗呢!”
第122章 一场进行到中途的婚礼(一更)
多了一只狗,不算多大的负担。
然而多了的并不只是一只狗。
两人回去时,屋子里多出好些人来。
柳香君主仆、惜红羽一家三口被刘铁匠接到了李家。
一同亲历了洪水的几人,又聚到了一处。
“外间大乱,我们住在一处人,人多!”李氏解释道。
然而食物却一点都不够。
其他人来时,未带一点子吃食。
城里的小户人家和平民原本就无存粮的习惯,大多是随吃随买。
经历了这一场灾难,远比乡下农户还要贫穷很多。
如此,芸娘同石伢带回来的包子馒头就大大的不够了。
众人分了包子馒头,默默吃过,便各自寻个地方躺尸。
然而躺尸也是躺不好的。
周边日日都传来哪家被抢、被杀的消息。刘铁匠便同李大山商量好,每个夜里都轮着守夜,避免有贼盗趁夜闯入。
到了晚间,天已大黑,便听得院门上传来几声敲门声。
众人纷纷一惊,顿时吹熄了油灯。
然而那敲门声非但不停止,还越来越快。
刘铁匠安慰众人:“莫怕,如若是灾民闯入,不会敲门,直接翻墙而入了。”
话虽如此,几人心中惧怕,各自取了棍棒板凳在手,藏在大门后,如若有任何端倪便打算痛下杀手。
刘铁匠一手握上抵门的杠子,悄声问道:“谁?谁在外面?”
来者只一个劲的敲门,并不答话。
他将杠子取开,将门栓猛的往后一拉,便见两个高大威猛不见脸的怪物一瞬间窜入。
不等众人棍棒而下,阿花只在嗓子眼里呜咽一声就扑了上去,众人的棍棒随之而下。
来者传出几声模糊的痛叫,蓦地倒地,几个麻包重重摔了下来,麻包里的东西扑撒出来,在月光下散发着一粒一粒莹白光华。
李阿婆蹲身摸了一颗在手,眯着眼瞧去,猛地喊道:“莫打了莫打了,这是米,白米……”
整整四袋白米!
众人纷纷弯腰,将盖着两人身子的长袍挑开……香椿?罗家下人?
此时香椿泣不成声趴在地上起不来。
李家人内疚将两人扶起来。
两位来者依然哭个不停。
莫是将人打坏了?
李阿婆忙忙上前要撩开香椿衣裳瞧,香椿这才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一连三日……我们送粮多不容易啊……前儿和昨儿被灾民哄抢过两回,今儿白日又被抢过一回,夜里每人顶着两包米长途跋涉靠腿走过来,原本以为……以为大功告成,一进门,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还放狗咬我……”
李氏忙忙安慰:“香椿,你可是立了大功了。你再不来,我们这十几口人就要饿死……”
香椿哽咽着抬头去瞧,莫说其他人,原本白白胖胖的芸娘都足足瘦了两圈。
他一把抹去眼泪,起身道:“既然各位都还没事,我家公子就放心了,我们也该回去赴命了。”
他决绝的转了身子要走,芸娘忙忙跟在他身后到了门边,一把拉住他:“玉哥哥可好?”
香椿点头:“少爷好,就绿豆不好了……”
石伢一步冲出来:“绿豆怎地了?它怎地了?”
香椿的眼泪又汩汩而下:“今儿白日里,我赶着骡车来给你家送粮食,途中被哄抢。他们只抢粮食便罢了,还要抢骡子。灾民人多,我们好不容易抢出绿豆,它已经断了只耳朵,尾巴也不见了……”
待香椿离开,石伢抱着阿花不免后怕。
或许只差一步,阿花就被人抢去吃了狗肉呢。
再过了两日,芸娘同惜红羽又做灾民装扮,溜出去往各帮工所在的街上瞧过,坍塌的房屋已然坍塌,未坍塌的也不见熟人,寻了几条街面,方瞧见四五个熟面孔,便将带来的为数不多的粮食偷偷给几人分了,又为各家送上五十两银子,这才心态惨淡的回了家。
又过了一日,街上频频传来“赈灾粮到了”的吼声,李家人开了门缝偷偷探出脑袋,果然街上散乱游民渐少。
官兵上街治乱,衙门同富户集中在秦淮河畔边搭了赈灾粥棚。这一场天灾人祸眼看着要过去了。
罗家人来李家瞧过,见李家众人除了青竹还久咳不止外,其他人都无大碍,便也放下心。此时街上粮食开卖,其价高居不下,罗家便也将自家里存的粮食又送来许多。
这日众人用过饭,眼瞅着要各回各家,李阿婆便道:“近日诸多坏事,家里也该办场喜事冲一冲了……”
喜事?
李氏躲回了厨下,刘铁匠面色红如猴锭。
石阿婆站了出来:“看来只有我老婆子充当一回媒婆。这芸娘阿娘同刘铁匠,过去那些日子,抱也抱过了,同屋而处也处过了,不能吃亏啊!人生到了这一步,什么都是身外物,有缘分之人能守在一处才是正经。明儿是吉日,这刘李两家的亲事,放到明日办了吧!”
在场之人老早就知刘铁匠同李氏有情,过去十几日的经历比平日多了许多情份,一听两位阿婆主张此时,纷纷附和,当即便动手装扮喜房。
此时外间情形渐好,诸事安定,各铺子也渐渐开了门。诸人也不去选那贵重之物,只将红布买来一匹,又去粮食铺子将红豆、绿豆等粮食买来。没有炮仗,便敲着木盆装点热闹。
第二日一大早,李阿婆带着惜红羽蒸了红豆甜米饭,其他几人用红布将李氏卧房和院里都装扮过,给一片惨淡的日子增加了几分喜庆。
待吉时一到,李氏穿着常服,只在头上盖了红盖头,由芸娘和青竹搀扶两侧,娇羞而盈盈出了房中,被送到院里挂着大红喜字之处。
两位阿婆上首而坐,一位以高堂自处,一位以证婚人自处,位子坐的一分稳当。
刘铁匠穿的是昨日从李大山家中寻来的衣裳,浅色常服,衣襟前挂的大红花使得他面上的羞涩又带着三分勇气、三分满足。
他站在树下,满含笑意瞧着李氏就那样如同他数次在梦里瞧见的一般站在那处,那处有鲜红的双喜,证明着今后她就是他的人。他能光明正大的为她挑水,在她葵水不适时灌了汤婆子轻轻放在她腹上……
柳香君将他一推,打趣道:“还不过去?让新娘子站在那处等你?喜欢看,夜里你俩细细瞧去,现下莫误了吉时!”
他咧着嘴站在她身旁,高大的体魄在地上投下一片影子,她就站在他的影子里,身子仿似微微有些颤抖。
他一下就牵住了她的手,将将要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掌,周围众人就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