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当真人一声道友, ”道童口称不敢,笑容却灿烂几分:“小人泽辉,雍真人直呼名讳就是。”
雍关并非天生傲世凡俗的修士,他前世为人, 还在社会之中摸打滚爬过,深知那些大人物身边的人是如何重要, 他和煦言道:“泽辉师弟。”
泽辉笑了笑,躬身一请:“雍真人快请进吧,教主在等着。”
雍关心头又沉重一分,他爹, 现无情一脉脉主雍宜只派人告知了他一声教主欲要收他为徒,可前因后果却一个未提,由不得雍关不紧张。
他自问资质虽不差,但也非举世罕有, 教主何等人物,能降伏他爹和于曲江归顺,奉她为主,这般大能想要什么弟子没有,岂会平白无故择了他为徒。
而且,雍关若只是土著修士也就罢了,闻得大能收徒,即使忐忑,心中更多还是欢喜,可他不是,有道是无事不怕鬼敲门,雍关有秘密在,此刻忐忑压过欢喜。
不过他深知到了此间绝然是躲不过去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雍关镇定心神,尽量使神情显得从容,一礼道:“劳泽辉师弟带路。”
宫殿之中,安然点了点玉座扶手,稍觉满意点首,都是弟子,但区别可大了去了,雍关若表现差劲,她顶多收一个记名弟子打发了,如今瞧来,尚不算差。
雍关想得没错,安然要想收徒,什么样资质的徒弟没有,她转世无数,再如何天资横溢,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
天才,她见得太多了,修行不是只有天资就可为所欲为的,悟性、心性、运气等等,有太多太多的因素影响着未来。
她心神一动,一道灵光飞入殿外,道童身躯一振,再次躬身道:“雍真人请。”
……
“如何?我将事情交与你,可能做好?”
一道柔和婉转的声音响起,像是一把利剑,劈开雍关浑浑噩噩的脑子。
他识海一阵清凉,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抬首看到上首玉座瞧不大清楚面容的女子,还是没敢相信那么轻松就被教主收了徒。
安然疑惑“嗯”了一声。
雍关忙恭敬应道:“能!禀教主,弟子可以做好!”
安然点了点头,仗着雍关修为低微,看不清楚,她在玉座上换了个姿势,说道:“为师不喜喧哗,因而拜师大典就不办了,你回无情一脉收拾东西,搬到此处,稍后为师颁一道谕令下去,宣布你的身份。”
她雷厉风行说完,便一摆衣袖,一股柔和法力将雍关推出殿外:“去吧。”
雍关难得有些傻眼,吭哧半天想道:他这位师父,有些……特别啊。
道童走了过来,笑容更盛:“雍真人,教主吩咐小人随您回无情一脉收拾东西。”
雍关愣了下,缓了缓神,点头道:“多谢泽辉师弟。”
新法的消息和雍关被教主收徒几乎是一同传出的。
新法在魔教的推行比安然想象之中顺畅,一是慑于这位新教主威势,二是各脉脉主及长老率先接受了新法,上行下效,在魔教也不例外,三则是有杀戮一脉的例子在那里摆着。
即使杀戮一脉弟子碍于禁制,道不出新法内容,但他们确实是转修了新法后才大变了模样,这是事实,无可更改。
雍关就几乎没事情做了,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他之前为绝情宗宗主之子,但雍宜断情绝欲人尽皆知,对他这个儿子和宗内其余弟子无有什么区别。
雍关不仅没享受到多少修二代的待遇,还因这个身份在宗门内受了些弟子的嫉妒。
而如今,魔教教主通传四方,宣布他是自己的弟子,还允许他搬入宫殿,可见看重,一听闻教主吩咐他监督检查新法推行,不过几日,就有许多弟子通过他昔日的人脉自荐上门。
雍关在修真界待了许多年,深知修为才是根本,因身份带来的利益终究还是不牢靠,他见新法推行顺利,便将督察任务下放给投上门的弟子,自己只隔一段时间查验一下他们的工作情况,其余时间都在宫殿修行。
安然看他修行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个师父的不称职,便将人唤来,告知他自己七日为他讲一次道。
雍关大喜过望,在殿上恭敬拜下,说道:“多谢师父大恩。”
安然愣了愣,心里感慨不已:【这孩子以前过得该是多惨啊。】
小五表示这种事情它见得多了:【从和平社会到尔虞我诈的魔道,他一没心理崩溃,二没自杀,已经算不错了。】
它不大清楚雍关是广虚界天道从他界借来的,还是被灌入了和平社会的记忆,不过对雍关而言也没太大区别,即便是后者,天道灌入的记忆,便是假的,对他而言也是真的。
安然心头闪过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摇摇头,天道至公,众生在它眼中都是一般模样。
……
魔道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正道,罗源宗掌教靖元真君将宗内靖字辈的真君都是唤来,在金明殿议事。
渡劫尊者皆是以分|身前来,像之前那般直接动用真身的实属少见。
“诸位师兄弟,”靖明真君身为掌教,虽看着性子绵软,常和稀泥,实则在宗门威望不小,一众真君也知他是牺牲自己处理宗门俗事。
诸位真君都是看来。
靖明沉声道:“近来魔道动作频频,出现了一位魔教教主,将魔道整合一处,实非小事,故请诸位前来议事。”
不怪他们魔教成立了十年才开始议事,实在是广虚界广大,且十万大山几乎没有道修,不是那么好查探消息的,没什么消息传来,靖明即便知道魔道出了大事,也不好就光秃秃招众真君前来议事。
拖延十载,魔道又有动静传来,靖明真君立刻意识到,不可再拖了。
靖虚真君道:“师兄,敢问这位新任魔道教主是何等样人?”
“此处有一些魔教教主的记述,”靖明真君微微颔首,示意身侧道童将玉简发给诸位真君。
诸位真君都是探入神识查看起来,须臾,靖河真君“嘿”了一声,“突然冒出来的渡劫女修?骗谁呢,八成是魔道弄出来的花样!”
其余几人闻言心中也有计较,确实可疑,有那般可能,渡劫尊者哪可能凭空冒出来一个。
靖虚真君沉吟片刻,道:“会不会是魔道那几位大乘尊者培养出来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靖明真君道:“实在无法证实,此一点我等先放下,下来有一事更重要。”他一抬手,又吩咐道童分下一支玉简。
“新法?”靖元真君淡淡语气中带着些兴趣,抬首看向上首靖明:“可有办法弄来一观?”
靖明真君露出点笑意,就知道靖元会对新法感兴趣,但还是摇头道:“无法,派去的弟子尝试过,无论什么方法都不能告知旁人。”
罗源宗只四位渡劫尊者,其余靖字辈尊者或是因职位特殊,或是后台强大,也被冠以靖字辈,此时看守祖师堂的靖显真君道:“天下无不可破之法,师弟最爱钻研这些小道,掌教师兄可给师弟一些时日。”
靖明真君微笑颔首:“那便有劳师弟了。”
这一桩事又掠过,靖明真君提起今日议事主题:“敢问诸位师兄弟,魔道统一 ,与我等非同小可,诸位有何建言?”
诸人皆是沉思。
靖河真君嘿嘿冷笑,“靖明师弟,还需什么建言?趁着他们刚刚成立,直接打过去就是了,打赢了,什么后患都没了。”
靖明真君无奈叹气,“师兄说得在理,但我等却不可如此施为。”
不说正魔两道有前契在,三千载一次大战,其余时刻不可发生举州之战。即便他们无视了那一纸契约,其余诸派也不会同意的,事情太大,闹不好会陨落几位渡劫尊者,事情未到最严重的那一步,其余诸派不会答应。
靖河真君也不是不懂,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靖虚真君道:“还是要通传诸派,有个默契在。”
靖明真君颔首。
诸位真君又在金明殿商议三个时辰,定下数个策略,以及备用预案,才终于散去。
靖元真君回到含光峰,照例以神识查看了一番女儿修行的情况,将灵气蒸腾,突破在即,便满意点头。
他想了想,唤来道童:“吩咐各弟子近来莫要离宗。”顿了顿,他又道:“将绮儿的弟子唤来,我要考校他近来修行。”
道童领命而去。
靖元真君行至窗前,望着窗下恣意生长的花草,思及某些人某些事,少有的眉目露出冷意。
正魔大战,倒是个算账的好时机。
……
一月后,新一期的正道情报送到安然殿中,她挑眉轻笑一声,正道动手算得上隐秘,但这些动作在安然眼里还不够看,她曾经历过更加勾心斗角的世界,那才是真的杀人与无形,一步是一坑。
雍关近来很是忙碌,不止要修行,还要督察新法一事,最后安然竟然还把魔教内务交给了他处理。
虽然只有一部分,雍关还是差点没累死。
雍关立在下首,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与几月前精气神已然是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