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独自走了进去。
仅从外表来看,很难以想象于曲江会是天下三大魔宗之一的万魔宗宗主,殿内空旷,只有一香炉一蒲团,坐在蒲团上的年轻修士更是外表清隽斯文,可道一句“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
“父亲。”
她面无表情拜下,见到于曲江的这一刻,安然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真生个孩子,越是靠近他,安然越能感受到源自血脉的悸动,还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这非是什么好事,安然猜测于家该是有什么来历比较特殊的传承,比如什么神魔后代之类的。
她再大胆猜一下,修为高者可以直接控制修为低者性命,当然,要是直系血亲。
这意味着于安然是他天然的棋子,只要他的修为高于于安然,他便永远不需要防备她的背叛。
她的心微微一沉,性命不由己的感觉总不会太好。
于曲江伸手虚虚一抬,使得面前的少女缓缓直起身,他只打量一眼,便知晓了她的修炼情况,目中闪过一丝满意。
“然儿,”他温柔说道:“为父有一桩事要交给你去办。”
……
罗源宗的靖虚真君从北州海域归来,带回了一名金丹女修,据说这女修是绮云仙子之女,靖元真君外孙,甫一入山门,便使得坐定中的靖元真君醒来,惊起一片哗然。
金明殿内,几位真君元君正在殿内议事。
靖元坐在右侧第一个位置,他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留影石,神情微有些怔愣。
好在到底是一位渡劫尊者,很快就收敛好外露的情绪,声音冷静道:“此确为我儿投影。”
靖明真君扶了扶额,头疼万分,不得不软和语气道:“师兄莫要着恼,非是我等不信阿绮,只是——”
“我知晓,”靖元真君抬手一止:“魔道兴风作浪,狼心未改,小心些不会错。”
靖明真君松了口气,他为罗源宗掌教,有些时候这个位置当真不好坐,他道:“师兄谅解就好。”
他又看向靖虚真君,“靖虚师弟,你可否再说说你是如何遇到的阿绮之女。”
“自是可以,”靖虚真君无疑是个温和的性子,浅笑打趣道:“靖元师兄你可是得了个好孙女,师弟遇到阿然时,她一人对敌五位同阶修士不落下风,将其一一斩于剑下。”
当然,靖虚真君之所以关注这些小修士的打斗,不是因为安然的优秀,这还不被他放在眼里,真正使得靖虚真君停下的是安然身上纯正的罗源宗心法气息。
他本以为是宗门内哪个后辈,寻思着自家人总不能被别人欺负,本都打算等她支撑不住了顺手帮一把,谁知她胜了。
胜了不说,她一抬首,露出与宋绮足有七分相似的面容。
宋绮失踪百载,靖元真君甚至请动了宗门后山的大乘尊者,结果仍旧不得。
“我跟了那丫头三日,”靖虚真君坦然道:“那孩子是半年前到的北海,出海,猎兽,出售妖丹,会画一手精妙符术,并无异样。”
他本是想再等几日的,但考虑到靖元师兄已经等了许多年,还不如早些带回宗门,便是有问题,他就不信在罗源宗还能翻了天不成。
靖明真君最后道:“阿然当是阿绮之女无疑,既入吾门,便是吾弟子。”
他看了眼看似安稳,实则内心激动的靖元真君,语气中带了些笑:“师兄,日后莫要忘了带阿然来拜见我们。”
靖元真君沉默看着他,一言未发,身形却已化风而去。
留在原处的两位渡劫尊者纷纷失笑。
“靖元师兄还是这个闷葫芦性子,”靖虚真君温声笑道:“阿绮之女归来,师兄该放宽心了。”
他这句师兄一语双关。
既指靖元真君终是能对女儿的担忧,又指靖明这个掌教之前担心的靖元会因此而起心魔,如今两者都可散去了。
靖明感慨,他这个师弟还是一样的七窍玲珑心。
话题的中心正在客院静坐,倒也不是装模作样,她自来此界心下便有感修为的重要,她若能一举突破渡劫期,也就再不惧于曲江的威胁,不必来行这违逆本心之事。
这并非妄想,安然不与此界修士,她不需按部就班修行,只要适应法则,便可自然而然恢复到此界最高修为。
直到她察觉天边一道浩大气机正往此处而来,便缓缓收拢灵气。
柔和清风拂动窗外灵树枝叶,屋内多出一位青蓝道袍的修士,他目光复杂无比,“你便是阿绮之女?”
……
安然没想欺骗别人的感情,尤其是一位爱女甚深的父亲,但明显,目前为止她不得不按照于曲江说的做。
她只能日后尽其所能回报靖元真君待她的好。
一转眼,她已经在靖元真君的含光殿内住了三月。
一名值守弟子触动门外禁制,“宋师姐,真君有请。”
没错,安然又改姓了。
离开万魔宗,安然就被告知自己多了一个励志又悲催的身世,在那个故事中,宋绮被魔宗弟子所害,不仅修为尽毁,还失忆了,不知来历,流落到了北州,后结识当地一位低阶修士,为其生育一女。
但没有料到,宋绮遇人不淑,那名修士家中已有道侣,欲纳宋绮为妾,宋绮不肯,带着安然逃离。
北州虽也在仙门治下,但北州灵气不丰,只有修行起来不那么看重灵气的剑宗才在那里落脚,而剑宗的性子又是万事不管的,因此那处多是些小门小派,算得上鱼龙混杂,母女二人走得远一些,便彻底摆脱了那名修士。
之后数年,安然带着母亲辗转北州各处海域猎杀海兽求生,直至一年前宋绮伤重再度恶化陨落。
万魔宗的势力不小,毕竟是三大魔宗之一,安排的也称得上□□无缝,那名低级修士,还有遇人不淑的母女,都确有其人。
这些时日,靖元真君便是在处理此事,靖元真君不仅将昔日欺辱过他女儿外孙的人给处理的,甚至还联合剑宗,将北州里里外外给肃清了一遍。
可谓大手笔了。
剑宗虽万事不管,但要是有人乐意效劳,他们还是愿意出剑磨砺剑锋的。
安然对冲冠一怒为女儿的靖元真君很有好感,她起身理顺袍服,对值守弟子道了声谢,便走出房间往正殿而去。
靖元真君正在等她,也未曾多说什么,袍袖一振,便裹着她飞出含光殿,未有多久,眼前再度一阵亮光,安然知道是到了地界。
她抬首一看,面前是一座恢宏宫殿,上书“祖师堂”。
果然,靖元真君道:“此处是祖师堂,我罗源宗历代掌教及飞升仙人牌位皆在此间,你稍后与我前去拜见,拜过之后,才真正算是我罗源宗之人。”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解释完便住了口,带她入内。
看守祖师堂的也是一位靖字辈的渡劫尊者,道号靖显,两人见过礼后便引他们入了内殿。
安然依礼一一拜见祖师。
靖显真君目光隐晦一瞥祖师像前的一柱香,青烟袅袅,未有异状,他笑意更深:“靖元师兄你这孙女资质高绝,不知打算为她寻个怎样的师父?”
他只差两眼写着“看我怎样”的字眼了。
靖元淡淡一笑:“自是收入我座下。”半点不给靖显毛遂自荐的机会。
靖显真君稍觉遗憾,他平生没什么爱好,唯独好为人师了些,罗源宗内只他弟子最多,光是入室弟子便有上百位,好在他还知分寸,知晓亲传弟子之位不可轻许,不然罗源宗众位尊者都要去教教他规矩了。
从祖师堂出来,靖元真君又带着安然赶往藏宝阁。
站在藏宝阁前,靖元真君没说什么,起手一抛,扔给看守长老一面令牌。
“去吧,只有一个时辰,取一件你喜欢的出来。”
靖元真君轻描淡写说完,轻轻一推,安然感受到一阵下坠感,再一睁眼,便发觉又是一处界空。
“小世界?”安然感受了一下,“大手笔。”
她深吸了一口气,宗门之中以小洞天做藏宝阁的,可见这处藏宝阁该有多珍贵。
不过安然并不会刻意空手而出,不然才是浪费了靖元真君的一番心意。
脚下是一条玉石铺就的走廊,走廊尽头便是金碧辉煌的藏宝阁,走廊不长,十来步就能入内,安然却没有动。
她闭上了眼。
这是幻术,眼睛会欺骗人,听觉也会,唯有心不会,若是顺着走廊往前走,永远也到不了藏宝阁。
须臾,安然再睁开眼,身处虚空,四周漂浮着被禁制笼罩的宝物,禁制散发着各色光芒,安然没有贸然去碰,诚然此处是罗源宗藏宝阁,没什么危险,但架不住这些宝物有灵性啊,万一它不喜欢你怎么办。
这里的灵性不一定是真的能化形而出,实际上修士基本不会允许自家法宝化形。
能够化形,便不能再单纯的称之为法宝,它会像人一样成长,会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斗法的时候,若是法宝不配合你该怎么办?哪怕法宝不能违逆主人性命,可只一刹那的延迟在斗法中都尤为重要,可能就是决胜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