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没再说什么,将他制药的工具收起,将饭食摆放整齐,显得有些沉默。
许茂生摸了摸鼻子,在一旁看着,讪讪一笑,“然丫头,你别多想,为父年轻时候玩闹着研究了不少毒,后来被你师公教训了一顿,为父有分寸。”
安然:“……”这样一说,她更不放心了好吗?
到了半夜,更证实了她的想法。
半夜时分,许茂生房间里抓到个贼,怎么抓的呢?
——被药倒的。
这下好了,他们低调着就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现在要直接进衙门了。
要知道他们现在用的可是假路引!
“师父。”
晃晃悠悠的火苗前,安然一身白衣,黑发披肩,语声幽幽,将赶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的小二吓得直接开口喊了声鬼。
“您有分寸?”她叹了口气,将白天许茂生的话反问了过去。
许茂生眼神游移,他就是想试试这毒的药效如何而已,真没想别的。
第4章 悬壶济世(四)
若非此刻小五不在身旁,安然都想问一问它,莫不是它的入梦符有后遗症,怎的把稳重可靠的老父亲给变没了?
安然从始至终担忧的就不是能不能揭穿“林霄”,也从不认为自己没本事保住她和许茂生的性命。
要想对付“林霄”,安然有许多办法,最简单的一个就是直接将林霄本有婚约的事实散播出去,只是这样难免会牵连到他二人,为世人议论,说不得还需面见燕帝,此为她所不喜。
而是因为有许茂生在,有许多方法她都不能言语,以免暴露了身份。
她打算借嘉阳公主之手,从根本上掀了“林霄”的底。
但任是安然想得再多,也没想到在许茂生这出了差错。
医毒不分家不假,不过寻常医者研习医道,对毒不甚精通,但安然观许茂生所制之毒,不由对他承袭的传承升起好奇。
就如他之前看的那本记载着偏门毒方的医书,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清水镇只是普通城镇,并不如何繁华,也无甚疑难杂症,许安然因此对父亲的医术没有太深刻的认识。
安然看了眼那倒霉透顶的贼人,府城之地,许茂生刚刚将所制之毒撒出,想试一试药效,他便碰巧撞了上来,倒霉二字都不能尽述。
“师父,”同样倒霉的小二慌张跑了下去报案,没有外人在,安然依旧入戏,面带担忧道,“待会到了衙门该如何解释?”
许茂生显然是想过了,对着女儿心虚过后终于有一件事能够给她解惑,当下便回道,“无事,这贼子看样子像是个惯犯,交给衙门,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赏金?”
“赏金?”
许茂生解释道,“一些贼人狡猾,逃脱了追捕,官府列有清单,悬于众人,有人提供或者抓到其人,可来官府领赏。”他少年时随师父四方游历,见识不浅。
安然了然点头。
心中却是微微一叹,但愿他们花重金买的路引够靠谱,不然她还要动用别的手段。
不久,收到小二消息的掌柜匆匆跑了上来,满头大汗,歉疚不已,对二人连连致歉。
客栈出了这种事,他心中叫苦,日后生意定受影响。
许茂生两人不怎么在意,还答应了他不会随口往外乱说,掌柜松了口气,擦擦头顶冒出来的汗,免了二人的房钱,二人自然是欣然接受。
过了一刻钟,衙门的人来了,来人出奇的年轻,面容俊朗,目光锐利,深夜出行,却衣衫整齐,无一丝倦怠,与身后跟着的几个神情疲倦懒散的衙役形成鲜明对比。
“阮大人,”掌柜显然认得来人,忙迎了上去,热情不失尊敬。
安然心一沉,年纪轻轻却地位不低,可见出身不错,十有八九是来底层历练的,大家出身的子弟,自有一套识人之术,更不要观掌柜态度,此人明显不是无能之辈。
阮庭摆了摆手,没在意掌柜的讨好,目光第一时间落到地上昏过去的贼人身上,他一招手,身后出来一人蹲在地上检查其状态。
“头儿,中了毒,还没死。”关彬起身汇报道,好奇的目光在许茂生和安然身上巡视。
许茂生忙道,“在下是一大夫,近日忽有灵感,在房中制药,夜间忘记收起,这贼人夜入在下房中,误中了在下的毒。”
阮庭眯了眯眼,打量许茂生片刻,面色不改,“既是误中,便与大夫无关,本官这便将人带走。”
衙门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掌柜的在阮庭身侧赔笑,似是在求些什么。
大概是求阮庭不要张扬吧,安然猜测着,听到耳旁许茂生失望的声音,“可惜了,不是个在榜上的,没有赏金。”
“……”安然黑线,“师父,我们不缺钱。”
而且大夫想要赚钱还不容易吗?替人看病就是了。
许茂生深沉叹息,摇了摇手,“小然,你还年轻,不懂银钱的重要。”
他们约定,在外尽量唤她小然,这个名字男女皆宜。
“……”安然确定了,她爹当真受得刺激不轻。
另一边,阮庭等人回到衙门,关彬取了自己的药箱,仔细研究贼人所中的毒。
晨光微曦,阮庭正在撰写案宗,关彬敲门进来,略带兴奋,“头儿,没想到碰到个有真才实学的。”
想到昨夜见到的那二人,阮庭稍觉意外,“比你还厉害?”
正如安然所想,阮庭出身不俗,哪怕他离经叛道不入科举,要从底层做起,家族也没放弃他,关彬正是家族给他的帮手。
关彬道,“我还年轻,哪能和一众前辈相比。”
阮庭不通医术,但也知道关彬出身医道名门,天资不俗,说是他的帮手,其实也是奉命历练居多。
“你可认得是哪位神医?”医毒不分家,这样称呼也没毛病。
关彬懊恼道,“昨日忘了询问前辈名姓。”
寻常百姓入衙门于名声有碍,因此他们这些人出于好意,多是在现场询问完毕,昨天的事一目了然,他们就没多问。
“他们应该还在客栈,你若有意,可前往拜见。”阮庭建议道。
关彬有些意动。
然后许茂生便收获了后辈一枚,关彬前来拜访前辈,一是想来请教毒一道,他与寻常人不同,在医术上天资出众,但也同样好奇有些神秘的毒一道。
二来也是想探究这位前辈的来历,说不得和他们家还有些关系呢,那就更好名正言顺前来讨教了。
关彬打得好算盘,但越深入了解越惊讶,盖因此人名声不显,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但医术却不输他家长辈。
“果然是民间多高人啊。”关彬倒也理解为何家中长辈总是敲打他,让他莫要骄傲了。
提携后辈许茂生并无意见,甚至乐在其中,但他还记挂着林霄一事,对关彬每日前来感到不悦。
安然倒挺高兴有人缠着他,只要他别继续往牛角尖钻就行,不然将原身父亲逼疯了,她觉得罪孽深重。
对许茂生的不情愿,安然有法子,直接道,“爹,您教导关兄的时候女儿也在,关兄天资不凡,思想开阔,女儿受益匪浅,京都之事不急于一事。”
前日他们得知嘉阳公主以自身年幼,不急于出嫁,要在燕帝身边多尽孝两年的借口推迟了出嫁日期。
燕帝心喜女儿孝心,准了她所求。
只要林霄一日未与嘉阳公主成婚,一日便不是正经皇家人,变数颇多,甚至因为嘉阳公主推迟婚期一事,林霄在坊间还多了许多嘲笑。
世人猜测嘉阳公主不满意驸马人选,这才求燕帝推迟婚期。
因此哪怕明面上无人敢言,私底下还是多了不少看笑话的。
有这一桩事,加上关彬确实天资令人心喜,安然又劝说了两句,他便松口了。
下一次关彬来到客栈,敏锐察觉到了许茂生态度变化,无人见处,关彬冲安然比了个大拇指,目露感激。
安然曾私下寻过他,让他日日都来请教,将许茂生拖在此处。
许茂生在清水镇静下心研习医术十几载,医术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他自己心里都没数,但关彬却对其有深刻认知,这样一位前辈在此,态度友善,能得指点,他求之不得。
但他也是有原则的人,没答应安然,在衙门待久了,难免想多,探究地望着她。
安然微微一笑,很满意他的态度,虽说哪怕是个自私自利的她也不在意,但不是最好。
“师父其实是我爹。”
她先说道,关彬眼中讶异一闪,接着便理解了,有些比较重规矩的人的确会这样,自家子嗣拜师后不准再称呼父亲叔伯等,而要以师徒相称。
“然后?”
安然笑道,“我们身上有一桩麻烦在,这麻烦因我而起,我与父亲正要去解决,父亲也是心焦于此,才对你略有不耐。”
关彬恍然,他就说嘛,他天资不凡,哪个前辈见到他不是惜才?果然是事出有因。
“所以你是想自己去解决麻烦?”他也对安然的目的有了猜测。
不过他看了眼安然瘦弱的身板,有些不赞同。
安然扮得男装虽没破绽,但女儿身在男人身上还是显得瘦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