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阳公主摇了摇头,她的母妃,清雅出尘,怎么会骂人。
但她说的话比骂她一顿还让人心寒。
衡阳郡主松了口气,眼眸担忧不减,“总觉得你最近不对劲,”她嘟囔了一句,心道估计堂妹是真的不喜欢林霄,这才闷闷不乐,她为林霄哀叹了一秒,可惜了个俊才。
“后天旭堂兄邀请我们去他的马场跑马,我瞧你很需去散散心,怎么样,去吗?”
她没有故做扭捏避开她的伤口,而是大大方方的邀请。
嘉阳心中微暖,点了点头,自上次游会她有几日没出去了,旭堂兄的马场,总不会再碰到林霄了吧。
短时间内,她当真不想再见到那张脸。
后日,天朗气清,康亲王世子燕旭的马场,一众宗室子弟聚集。
嘉阳顺了顺自己爱宠雪白顺滑的毛发,登鞍上马,一拉疆绳,“驾!”
马儿冲了出去。
第7章 悬壶济世(七)
草长莺飞,阳光微暖。
在马上驰骋,嘉阳少有的什么毒没有想,那些烦恼——宫中、驸马、母妃、兄长,通通都离她远去。
“嘉阳!”
身后传来堂姐衡阳郡主的惊呼声,被风带到耳畔。
“吁——”
马儿速度放缓,嘉阳神情略显惆怅,不过一会,衡阳郡主身旁伴着几位俊美青年赶了上来。
衡阳郡主一脸惊魂未定,“嘉阳,你吓坏我了。”
嘉阳扬了扬唇,“堂姐,太、祖子女,岂会惧怕这点危险。”
青年中一人在马上哈哈笑了起来,“不错,太、祖后代,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岂不是对不起先祖?”
他扬鞭一振,“嘉阳妹妹,来比上一场?”
衡阳郡主白了他一眼,“旭堂兄,你这不是欺负人吗?嘉阳哪能和你比?我们又不上战场。”
身为康亲王世子,燕旭早早就被定下了要往军中历练的安排,今年是他最后逍遥的一年。
嘉阳将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打圆场道,“旭堂兄,我刚跑了一会,有些累了,和堂姐慢慢走会,旭堂兄不妨和几位堂兄比比,我们俩来做裁判。”
“这敢情好,”燕旭双手一拍,眼眸发亮,往几位堂兄弟那边一扫,几人忙求饶起来。
“可别,可别。”王府公子们虽不娇养,但都锦衣玉食长大,不是人人都下得了苦功夫习武的。
“旭堂兄要是想比试,还不如找几个侍卫来,哥几个哪是你的对手。”
“那又什么意思,”见几人推辞,燕旭兴趣寥寥,侍卫们哪敢赢他,比起来没意思。
他目光从几位堂兄弟瘦弱的身板上一扫而过,也不难为他们,嗤了一声,“行了,你们慢慢逛吧,我先去跑一圈。”
嘉阳轻笑了声,真是,没见过主人把客人给扔下自个跑了的,她抚了抚身下马儿顺滑的皮毛,“几位堂兄,嘉阳与衡阳堂姐先走一步了。”
“走吧走吧。”几位王府公子一哄而散,各找各的乐子去了。
嘉阳与衡阳郡主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走着,闭上眼睛,微风拂面,裙摆与丝绦随风而动,闲适自得。
“嘉阳,”衡阳郡主忽然拉住她的袖子,神情有些犹豫,“你看……”
嘉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一群青年骑马向她们这里而来。
马场是康亲王世子燕旭的,今日邀请来的也都是宗室子弟,宗室子弟总有一种让人一眼辨认出来的特质,天之骄子,矜持高贵,而在那群人中却有一人与之格格不入。
风姿清雅,端方不凡。
更像是世家公子。
嘉阳却露出微妙的厌恶神色,“林霄?他是怎么进来的?”
衡阳郡主看了她一眼,“估计是跟着哪个堂兄进来的。”还是为了讨好嘉阳。
嘉阳厌恶之色不似做伪,衡阳郡主终于忍耐不住,驱马凑得近些,小声询问,“嘉阳,你为何厌恶林状元?”
若说是因为林霄出身寒门她不满,衡阳郡主又觉得不大对。
嘉阳公主犹豫了一下,握着缰绳的手指收紧,“我……”她似是下定决心,低声道,“日前我曾在弯月桥上,见到林霄为戚家小姐戴簪。”
衡阳郡主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什么?他竟如此大胆!”她低吼道。
如此,也就怨不得嘉阳厌恶他了。
此事必然发生在陛下赐婚之后,不然嘉阳也认不出他。
“委屈你了。”衡阳郡主看她的目光充满怜惜心疼。
即便是亲女,燕帝也不可能为了她而出尔反尔,反驳自己赐下的圣旨,衡阳几乎是可以想象嘉阳公主这些日子是如何忍耐的。
衡阳郡主只能安慰她,“等你们完婚,他入了公主府,你且好好收拾他。”
本朝公主地位可不低。
嘉阳垂下眼,应了一声。
“走,我们去别处。”衡阳郡主一拉她的衣袖,扬鞭策马。
两人联袂而去。
不远处的一群宗室子弟正在说笑,但也一直分出一分心力关注这里,此时终于有人发觉不妙了。
带林霄进来的是康亲王庶子,他面色不改,挑了挑眉,“看来嘉阳公主害羞了。”
人群顿时笑了笑,你一言我一语将此事带过。
他们可不敢看公主的笑话。
林霄也跟着微笑,笑意淡雅,眸中却一片冰冷,手上一下一下顺着坐下骏马的皮毛。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好不容易又与嘉阳公主见了一面,他自是不敢毫无所获的,但他最懂分寸,知道在一众宗亲子弟面前尤其不可放肆。
这里与他的前世不同,寒门亦可出贵子,世家只剩名声,权力寥寥。
他前世不过世家庶子,出身即注定未来命运,无法入朝堂,无法出人头地,只能为家族办一些庶务,像奴仆一般侍候着嫡子。
这对于心有凌云志的林霄而言几乎是绝望的,他挣扎了十几年,最后却因上窜下跳而被嫡子厌恶,一句漫不经心的吩咐处死。
而来到这个世界,世家已被压制的只剩一个空壳子,他的身份是前途光明的状元郎,比他偶然夜间的梦还要美好。
他自然要抓住这一切不放。
任何会阻碍他往上攀登的都是敌人。
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温雅笑容,与人攀谈。
……
关彬惊叹地看着安然的手,“这才几日,你就基本熟悉了针法。”
他都想挖开许安然的脑袋看看——这还是人吗,莫不是什么妖孽变的。
从来都是别人羡慕他的天赋好,这还是第一次关三公子体会到族中羡慕他的人的真实感受。
安然不甚在意,也没觉得多骄傲,透过窗户上镂刻的花纹,几缕阳光照了进来,称得她指尖近乎透明。
“我与家父要走了。”她忽然道。
关彬愣了愣,“要走?怎么这么突然?”他一时反应不及,不是说要他拖住许大夫的吗?
安然露出些无奈,“爹他等不及了。”要不是关彬实在天赋出色,许茂生爱才心切,又看出安然不想让他离开的心思,连这些日子都不会多留。
但也到极限了。
关彬知道这是来真的了,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一封帖子,“族中长辈邀请许大夫到关城小住。”
关城,关家的关,可见关家的影响力,还有一个别称叫神医城,正是关家的大本营所在。
安然收了过来,她知道许茂生会想去的,但不是现在,“我会交给爹爹。”
“好吧,”关彬叹了口气,一下子蔫了,他还真舍不得让许大夫走。
可惜他说得不算,许茂生是打定了主意,第二日一早就收拾了东西,带着安然出城门。
有拖关彬办的新路引,安然再也不怕他们半路被抓进衙门了。
先走陆路,又走水路,最后又上了岸,二十日后,他们终于到了京都。
“师父,”安然依旧少年打扮,“我们是先住客栈还是寻一处院子落脚?”
“先住客栈,”估算了下积蓄,许家底子不薄,但京都房价高昂,许茂生叹了口气,“然后我带你去拜访几个故旧。”
安然以为许茂生的故旧是大夫,但当坐在据说是户部侍郎的府上时,安然才恍然她当真小觑了一位大夫,尤其是一位医术高深的大夫所有的人脉。
难怪许茂生在府城能安心住下来。
估计是等着侍郎府这边的回音吧。
“许神医。”
沈灏清是个极为儒雅的中年男子,看着许茂生的目光充满感激和久逢故友的喜悦。
二人从书房出来,沈灏清满目不舍,“许神医不如在府上暂居,也好防备……”他将后面的话含糊了过去。
“不了,”许茂生很冷静,“沈大人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再留下来,只会给大人徒增麻烦。”
他是要将事情闹出来的,到时损的是皇家颜面,被查到他和沈灏清认识已是不好,再查到二人交情匪浅,只怕皇帝会迁怒于他。
身在官场,沈灏清比他更清楚这些,他说道,“多年前若非许神医相救,早已没了沈某这条命在。”
他这样说,便是还记着救命之恩,不怕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