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白正想发作,听她拽着他袖角催促:“你快点快点,灶上还在炖鲜笋鸡崽汤,还得热个鲜肉粽,再切碟糟鱼,再不快点,就要错过饭点,过了饭点娘子要饿,一饿就发脾气!”她边说边拽他坐到秋千上,可怜穆溪白那么大的身板,硬是挤在了小小的秋千架上。
小丫头说起话来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配着那张脸庞,那嗓音,却成了理所当然的亲近,穆溪白招架不住,竟配合着捣起芋头,他力气大,三下五去二就给捣成泥。陶善行飞快抱起旁边一小罐糖,沙沙往下就倒,倒够后又换猪油,边放边说:“快快,再搅,搅快点……你吃饭没啊,是不是男人?动作这么慢?再快点!”
“……”穆溪白想发作,可瞧她低头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手上动作却又情不自禁加快,连轴般搅起,仿佛要讨她高兴般。
陶善行眼睛睁得老大,待他搅打到一定程度,突然喊了声:“行,可以了,给我吧。”便从他手里抱起石盅,仍是一脸笑地开口,“你在这稍候,一会我请你吃饭。”
穆溪白连回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见这丫头一溜烟跑开,身影消失。他坐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竟莫名其妙被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银子被她拿去不说,要做的事没做成,还被她使唤了一通。
这丫头是个魔鬼吧,到底谁才是主子?
陶善行果然没食言,过了一会就端着大木托出来,小小的个子被托盘上满当当的碗盘挡了半身,路走得歪斜,大老远就冲他发号施令:“愣什么,过来接着!”
穆溪白发誓,要不是看她真要摔倒,他绝对不会施以援手。
从她手里轻松接下托盘,穆溪白看着她在院里的石桌上布饭。果然和她说的一样,汤粽鱼和芋泥,粽子对半切开,里面塞着流油的五花和半个蛋黄,米粒间夹杂着果仁,冒着热气,咸香扑鼻。穆溪白对她的气消了泰半,不客气地坐到石凳上,起筷搛菜,各色都尝了一口,发现味道可口,便大马金刀地坐定吃起,待受用了几口,忽然发现小丫头正站在桌边,歪着头定定看自己,他虽出身大富之家,不过和三教九流厮混久了,染上江湖习气,没什么上下尊卑之分,于是边吃边道:“你也坐下,一起吃。”
陶善行坐到他对面,不动筷,只拿手支着下巴盯他。
这直勾勾的眼神,穆溪白哪吃得下去?便撂筷道:“看我干嘛?你不吃吗?不吃就给你家主子送饭去。”
“好吃吗?”陶善行开了口。
“还不错,你手艺很好,怎会闽地菜?是闽地人?”穆溪白问她。
陶善行摇头:“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穆溪白随口问道。
“榴姐!”陶善行冲小厨房大喊了一声。
榴姐腰上还绑着围裙,从小厨房里出来,走到陶善行身后,听陶善行道:“姑爷夸你菜做得好。”
穆溪白隐约意识到什么,下筷的手便慢慢僵在半空,一口粽米梗在喉间,要塞心似的堵。面前这两人,一个生得白皙水灵,像观音座前童女,一个脸覆凶疤,像地藏王身后的女罗刹,两人搁一块,仿佛从庙里结伴逃出来的。
“谢姑爷夸。”榴姐规矩行礼。
“你是谁?”穆溪白静静望着陶善行,眼里渐渐起了丝冷意。
陶善行起身,走到他身畔,福了福身:“妾陶氏五娘,见过二爷。”
穆溪白便不再说话,狭长的眸愈发显得锐利,他慢慢将筷子按在桌上,沉了沉嗓正要发作,就听她又是一声娇语:“二爷,我在饭菜里下、毒了。”
“……”穆溪白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你先在迎亲之时伤我陶家脸面,又在大婚当夜人前弃我,回门那日更是言而无信,二爷,我都记着呢。”陶善行收起笑,煞有介事地说着。
“你下了什么毒?”穆溪白坐着未动,剑似的目光几乎戳进她心里。
“你猜。”她掩唇一笑,自问自答,“你是我夫君,我自不能真的谋你性命,可是你不喜欢我,连我房门都不愿踏入,我为着自己的体面,为着这穆家长媳的身份,自要与你坐实夫妻关系,待有个一儿半女,我这穆太太的位置也就稳了,所以你说我下了什么药?”
穆溪白的手顿时握紧,她偏又在此时凑来:“二爷是不是这么想的?”说着她发出一通笑声,声音银铃似的张狂,好半晌才歇,又道,“二爷,我逗你玩的,这饭菜里,什么都没有!”
她那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人影一闪,榴姐惊呼了声:“娘子!”
下一刻,她已经被穆溪白扔在秋千上,秋千被他牢牢攥住,纹丝不动,他另一手则勒在她咽喉上,没有用力,虚掐着,这小猫一样的脖子,怕稍用点力就要给折了。他不对女人动手,但被她这么挑衅,如果什么都不做,又未免太窝囊。
“有趣?”他挑眉。有没有被下、药,其实运功一试便知,他当然知道饭菜没问题,但那个瞬间他还是被她惊到。
若有似无的杀气掠过,叫人皮肤上泛起一阵细微的应激疙瘩。
“人道二爷重情重义,从不伤及老幼妇孺,难道偏就为难我一个可怜的弱女子?想我一介弱女嫁你为妻,自迎亲那日便受你冷遇至今,还累及家人蒙羞担心,分明是你欺我在先,还不许我发点脾气?”陶善行微仰下巴,秀气的唇朝上微撅,委屈里带着些许任性,一时又可怜巴巴地抱怨,“我知道这亲事门不当户不对,我一个穷书生的女儿,高攀不上你们穆家,你必是嫌弃我的……”
“我没有嫌弃。”穆溪白听她抱怨得心烦,辩解一句。
陶善行立刻瞪大眼:“啊?不嫌弃?那你喜欢我?”
“没有!”穆溪白觉得和女人吵架是件特别费神的事,“我没嫌弃你,但也没……喜欢你。先前那几桩事,就算我对不住你,以后你在穆府住着,银钱和衣食都不会短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开口便是,只要你安分守己,穆太太这个位置不会易主,至于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
他说着松开手,转身欲离,一只素手拈着才刚那锭碎银忽然拦在他眼前。
“如此甚好。那二爷起先说的话可作数?”陶善行又走到他面前问道。
“什么话?”穆溪白反问。
“你不是让人给你打掩护?找丫头哪有我本人有说服力?再说了,二爷要的是长线买卖吧?”她摩挲着那碎银子,笑着道,“我,愿意替二爷分忧,给你做这挡箭牌。”
一个垂头看,一个仰头望,视线在橘色夕光下交汇,穆溪白止步。
“你有什么要求?”
“带我出府。”
注: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唐,《公子行》,顾况。
好了,一整章都是对手戏,后面还更多,别嫌我写太多了齁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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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春宵
月华如霜,薄染黛瓦,大婚时檐下挂的红灯笼再度点起,暧昧不明的喜色融进霜寒,寂寥多日的凌辉阁因为男主人的归来而热闹起来。老太太派来月妈妈,赵氏派来夏冰,前后几拨人都赶来凌辉阁嘘寒问暖,赏了一大堆东西过来,就连厨房也送来滋养的补汤,原本在书房当值伺候穆溪白的下人也将他日常所用急急送了过来。
不为别的,就因穆溪白一句,即日起都歇在凌辉阁,穆府上下震惊。
连穆清海在骂他的时候也只抱着让他滚去凌辉阁瞧两眼的希望,不想穆溪白那茅坑一样的臭脾气居然自己就妥协了,当真是叫人稀罕得不行。
穆府全家都在等着穆溪白和他媳妇在凌辉阁第一个春宵的后续时,只有穆溪白面无表情地坐在凌辉阁见客的堂上,眼珠子跟着在堂间来来去去的陶善行一下撇左一下撇右。瞧着她嘴角整个晚上都没掉下去的笑,不明底细的人还当她是因为他的留下而喜悦,只有他知道,她这喜滋滋的活像偷到油的小老鼠的表情,只是因为他同意带她出府,和什么春宵一刻屁点关系都没有。
穆溪白有种自己被她下蛊的错觉,否则他解释不了自己为何会答应她荒谬的要求——不是答应带她出府一天,而是天天!
“陶善行,你不是傻子。”看了半天,他忽道。
岂止不傻,可能还挺聪明。
“神佛点拨,如醍醐灌顶,老太太没和你提过?”陶善行像只蝴蝶穿梭在厅堂间。各院派来慰问的人都已散去,留下一大堆礼物堆得到处都是,她正带着榴姐清点安置,闻言随口一答,又问他,“这些东西随我处置?”
“给你的,你自己拿主意,不必问我。”穆溪白看都没看那堆东西一眼,只冷眼旁观陶善行忙碌。
凌辉阁是他住了十多年的院子,本是极熟悉的,如今多了个鸠占鹊巢的女人,虽说屋内摆设只做些许改动,但各处似乎都染上她的气息味道,倒让他觉得陌生。那感觉……就像是圈划的领地被陌生小兽闯入,你跟她呲牙咧嘴咆哮,她就拿细细的爪子挠你,你想和她讲道理划清界限,她能胡搅蛮缠把你给套进去,你又不能真和她计较,打不得骂不得,像在家里供了个小祖宗,问题是这一供,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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