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场仗打到最后结局如何……”池京禧已是强弩之弓,声音缓慢,“从我无所有的那刻开始,我就已经输了。”
从程延川的死开始,往后就是牧杨,傅子献,程昕,还有安淮候。池京禧这场仗打到最后,是真真的无所有。
将功成万骨枯,池京禧也是这万骨的其之。
闻砚桐心口猛地绞痛,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从梦惊醒。
她翻身从软榻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是流泪了,于是连忙用手去擦,还吸了下鼻子。
梦里面看见的场景成就是原书,池京禧在最后场战事落败之后的场景,他承认自己输了之后,这生也就画上了句号。
先前读书的时候,她读到这段也落了泪,但是当时想的是池京禧应该很不甘心,他才情双绝,韬武略,少年时是朝歌少男少女追捧的对象,长大后又是有勇有谋,行事果敢的将军。
他性子稳重,头脑聪明,可最后还是败给了主角光环。
可方才那梦,让闻砚桐又对池京禧有了新的认知。
或许在池京禧死的时候,更多的应该是解脱才对。对于他来说,所有爱的人几乎都死了,即便是那场仗他打赢了,真的登上了皇位。那么剩下几十年的光阴,他依旧会活在痛苦之。
他说自己早就输了。输了的人尽快落幕,受到的痛苦才没那么锥心。池京禧手持利剑战斗到最后刻,是给所有亡故的人个交代,但死之前,却是解脱的快意。
闻砚桐越想越觉得难受,手往脸上抹,全是泪水。
正顺气儿时,屏风上传来轻叩声。闻砚桐忙转头看去,就见池京禧站在屏风边,半个身子被落地长灯照亮,他看见闻砚桐脸上都是泪,不由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闻砚桐手忙脚乱的擦干泪,佯装无事道,“没事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池京禧的眼眸在柔和的光下好似蓄满柔情,抬步轻缓的走到她身边,“做了什么噩梦?怎么吓成这样?”
闻砚桐吸吸鼻子,“梦到我被猪拱死了。”
池京禧忍不住哼笑声,顺手将棉被往上提,下子盖住了她的脑袋,“这般胆小。”
闻砚桐只觉得眼前黑,然后头上就落下了轻柔的力道,像是池京禧在肉她的脑袋样。
“别哭了,男子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池京禧话含着笑意,也带着轻缓的温柔,“那头猪不是已经宰了吗?你晚上还吃了呢,若是那只猪知道你为了它哭场,它怕是会觉得死也值了。”
闻砚桐被逗笑,心头的阴霾也慢慢散去,把被子拉下来之后抬头看他,“小侯爷怎么这时候了还没睡?”
池京禧也低着头,“睡了,只不过听见了小猫似的哭声,又起来看看。”
闻砚桐揉了把脸,说道,“没想到吵醒了小侯爷,真是对不住,快去睡吧。”
池京禧倒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只是道,“还难受吗?要不喝些热水压压?”
闻砚桐摇头,“没事了,有小侯爷陪我说两句话,我心里好受多了。”
池京禧已分不清她是日常油嘴滑舌还是真心实意,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脑袋,“那你睡吧。”
闻砚桐依言躺下,池京禧又弯下腰,帮她边角的被子往里掖了掖。她本以为池京禧掖完被子就会离开,但是却没想到他就势盘腿坐了下来,在软榻边上。
闻砚桐受宠若惊,“小侯爷怎么不去睡?”
池京禧道,“你睡吧,不用管我。”
她还想说什么,池京禧就按了把她的脑门,“快睡!”
闻砚桐点点头,整个被子拢在身上,就露了个脑袋,看了看池京禧之后才慢慢闭上眼睛。
池京禧就坐在边上,点了盏四面雕花灯,拿起矮桌上的书静静看着。
闻砚桐听见那书页缓缓翻动的声音,逐渐放松下来。
在这之前,她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她是穿书而来,不属于这里。但是现在她才明白,她从穿书进来的那刻,就已经是故事的人了,只是她直不愿意进入故事里而已。
今夜的这场梦过后,闻砚桐愿意投身进入故事里,改变原书设定好的故事走向。
为了身边的所有朋友。
也为了池京禧。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京禧的小小日记】
瑞兴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九:
今日她骑着猪溜了圈,
晚上回来做噩梦了,
哭的时候喊了我的名字,
怪可爱的。
第62章
颂海书院放假的当日下午, 个非常有名的戏班进了朝歌。
朝歌人爱戏,本地也有许多戏楼,茶前饭后都喜欢去凑着看看。这队人马是流动的, 属于走到哪唱到哪, 有时候还能在大街上卖艺营生。
这伙人包下了朝歌座还算出名的戏楼, 大肆宣扬楼前可不用买票看戏,以至于整座城的人都知道这队戏班。
闻砚桐刚在家睡完觉, 牧杨就找上门来了。
她想起上午放假的时候,牧杨还特意跟她道别, 说让她回长安的路上小心些, 结果这道别根本就没有意义。
牧杨厚着脸皮进来之后, 还让宅的下人给他用上好的茶叶泡上壶热茶。
闻砚桐打着哈欠进正堂,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找我?”
牧杨喝了口茶,说道,“听说有批在外地十分出名的戏班来了朝歌,在奇鹰街的佳人楼包了场,下午要演三场呢。”
闻砚桐怔了下,忽而精神了,眉头皱, “什么时候来朝歌的?”
“就今日。”牧杨道, “要去看看吗?”
闻砚桐想也没想就应了,而后又问道,“你怎么来找我?小侯爷呢?”
“禧哥进宫了, 他若是有时间,会跟仟远哥起去的,所以的就来找你了。”牧杨说道。
闻砚桐疑惑的打量他,而后轻哼了声,“我看你又是想让我去叫傅子献吧?”
牧杨被揭穿后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嘿嘿笑,“还是你懂我。”
“我就这么好使吗?”闻砚桐无语。
牧杨认真想了想,“反正在这事上是挺好使的,上回我自己去找他,傅子献倒没看见,反而看见了他的什么兄姐弟妹好些个,回去之后还被我爹臭骂了顿。”
闻砚桐听他这么惨,也懒得计较了。
牧家与傅家的情况很特殊。牧渊和傅盛其实年轻时就认识了,说来也是有缘。当初牧渊还是山头上的土匪,专靠打劫过路的富裕人家为生,他自小习武,又极其熟知山里的地形,所以官府出动剿匪数次,都没能成功。
后来官府派人进山与他谈判,意为招安,给他个将领做。
隔日牧渊就把谈判的人捆着扔出了山,让人带出四个字:门都没有!
用牧渊的话来说,打家劫舍是他祖传的生意,不能到他这代给败了,穷死饿死也不可能为官府效力。
不得不说牧渊的脑回路着实清奇,还没见过有谁把山匪当成生意的,而且还是祖传。
牧渊长至二十二岁的时候,他爹撒手西去,他便成了山头的大当家,眼看着上下百十来人口吃不饱穿不暖,整日嗷嗷着,冬季怕是都熬不过去,于是他决定干票大的。
他带着山头的强壮男子守在朝歌城外的条官路边,这种官路大都是官府的人来往送信或是当官的出入朝歌的路,所以山匪们直是把这条路忽略的。
但牧渊实在是逼得没办法了,扛着大刀劫了队官家人马。
好巧不巧的,马车里坐的正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傅盛。时年二十五岁,接了谕旨进京任职,路上都平平安安,偏偏到了朝歌边上被劫了。
牧渊把他随身的盘缠分了个干二净,衣裳都分给兄弟了,还往官府递信,称要想状元郎活着回去,就送来整整黄金千两,不然他就把状元郎的头送去官府。
从来没有那个山匪胆子那么大,敢明目张胆的要挟皇家,皇帝因此龙颜大怒,在朝堂上摔了好几本奏折。正逢储位无人,皇帝便当着武百官对几位皇子道,谁若是解决了这批山匪,救出状元郎,太子之位就是谁的。
为了杀牧渊,几个皇子争得头破血流,手还没伸到山头,内战就先打起来了。
而牧渊在山上却被傅盛忽悠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他没读过书,不识字,傅盛说起化话来套套的,他只能听懂半。在山头上的半个月,傅盛每日都跟他说些做山匪的坏处,力劝他带着兄弟们下山做生意,起发家致富。
完全把牧渊洗脑了。傅盛见他动摇,又添了把火道愿意给牧渊黄金百两做生意的本钱,保管不用每日提心吊胆也能让兄弟们吃香喝辣。
牧渊当即宣布要弃匪从商,带着状元郎回朝歌取金子去,让兄弟们等他几日。下山的路上正好碰见了带兵剿匪的小皇子,可想而知,牧渊就这样去不复返。
本来他是有机会在被抓的时候杀了傅盛的,但牧渊不是心狠毒辣的人,知道自己已经落,那刀便错开了脖子,刺在傅盛右肩上,刺透了肩胛骨。
后来小皇子把牧渊藏在地牢,派人剿了那个山头,在山上盘踞三代的山匪四处逃散,彻底灭了。小皇子也顺利被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