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也不知道是下人打下来的,还是池京禧自己掐了线,纸鸢一个个的落在了地上。
下人将纸鸢捡来,每一个都绑了纸条。
她随便拆了个,纸条上写:可我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想到办法。
这句话让她一头雾水,而后想到这些纸鸢上的话可能是连贯的,于是将所有的纸条拆了下来,放在一起,就拼成了一段话:
我把一个善良活泼美丽动人的姑娘惹生气了。
感觉到她生气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想让她消气,可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办法。
姑娘是个好姑娘,是惹她生气的我不好,做了一件错事。
如果你办法让她消气,能告诉我吗?
闻砚桐把话读完之后,竟有些怀疑这是池京禧写出来的?但是一看这上面的字体,也确认是池京禧无疑。
她难以想象池京禧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又将另一张纸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墨迹,上面布满了滴状墨痕,将原本勾勒出的人形毁了大半。
但依稀能看出来是个姑娘,半边脸没能染上墨迹。
茉鹂站在闻砚桐身后,看了一眼便说道,“呀,这是谁画的?竟这般厉害!”
闻砚桐惊诧的回头,“就这你就看出厉害了?”
这张画闻砚桐记得,是那日池京禧在街上画的,当时周围的人都在夸赞,闻砚桐一个怒火没忍住,上前去毁了画。只是没想到池京禧竟然还把这画留下了,而且还特地送到她手上来!
怎么?是嫌她还不够生气,没气炸是吗?
她烦躁的拧眉,劈手就要撕,“一张破画,就算画的再厉害又怎样!”
这是她男朋友画的别的女人,再厉害她都要撕个稀巴烂!
谁知茉鹂却道,“主子你看,这画寥寥几笔就将主子你的形态勾勒出来,就算是被墨迹掩了大半,也能看出画上有你的神韵,若是这幅画完整,必定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主子。”
闻砚桐正要撕画的手一顿,“什么?”
“这上面画的不是主子吗?”茉鹂点了点画上女子的眼睛,“尤其是这双杏眼,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你。”
闻砚桐有些震惊,仔细看了看,但是墨迹遮了一半,闻砚桐根本看不出这画何处像她。
随后她叫来了几个下人,下人们一看,纷纷异口同声的说这上面画的就是她。
闻砚桐又觉得奇怪,怀疑是池京禧将画掉包,但是认真看了看,这上面确实是她那天故意溅出的墨迹。
也就是说,池京禧这幅画一开始画的就不是那个什么江家小姐。
然而当时周围的人都下意识以为他画的是身边的姑娘,所以不论像还是不像,都要闭着眼睛瞎夸。
而闻砚桐平日里不怎么照镜子,对这副身体本身的脸就有些不熟悉,所以也根本看不出来画上画的是她。
她回想起那日池京禧被夸之后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暗含嘲讽,原来正是在心里嘲笑那些瞎拍马屁的人。
闻砚桐本来拢着躁意的双眉慢慢平静,她也不知道这心情如何形容,只知道下人们指着画说上面画的是她的时候,她心中憋了好些日子的不舒服好似被抚平了。
池京禧竟然突然给了她一个惊喜。
他在纸上表现出了希望得到原谅的意图,闻砚桐想了想,最后还是命人将池京禧请进府。
彼时这个尊贵的小侯爷,已经在闻宅门口蹲了一个时辰还要久,见下人来请,连忙进门了。
闻砚桐穿着端正,坐在正堂主位,手边是一盏刚沏好的甜茶。
池京禧身后就跟着两侍卫,进正堂之前,将人吩咐在门口候着,自己踏进了门内。
闻砚桐听见他的脚步声,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慢悠悠的端起桌上的甜茶,轻轻吹了一口。
“这茶好喝吗?”池京禧开口便问。
闻砚桐摆了摆手,身旁伺候的下人便陆续退出了正堂,临走时还带上了门,正堂内就只剩下两人。
“今日天气不错呀,小侯爷可真有放纸鸢的兴致。”闻砚桐不咸不淡道,“还全都放到闻宅来了。”
池京禧随便找了个位子落座,倒是直白,“本来就都是放给你的。”
闻砚桐道,“小侯爷有事直说就是,何必用这种拐外抹角的办法?”
池京禧道,“我一直在想如何跟你解释这件事。”
闻砚桐终于抬眼看他。
闻砚桐的眼睛很漂亮,一双杏眼极亮,睫毛又密又长,还有很明显的双眼皮。
每回池京禧被她专注的盯着时,总是忍不住心生悸动。这一回也不例外。
他清晰的感觉到胸腔里跳动加快的心脏,眸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没有一点犹豫的立即道歉,“是我错了。”
闻砚桐从前一直跟池京禧认错,最常说的就是,“我错了。”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竟然还有小侯爷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她轻笑一声,“小侯爷怎么会有错?”
“我或许应该早点来找你。”池京禧道。
闻砚桐暗道你他妈原来知道啊!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竟然现在才来!
池京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说,沉吟了片刻才道,“江瑛从七岁开始,就一直跟身边的人说将来要嫁给我,此事一直被长辈们拿来玩笑,其父江邬还说等她及笄了,就会向皇上求赐婚的圣旨。”
闻砚桐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难不成叫我做好心理准备,以后江瑛是正妻,我做小的?”
池京禧被她的话冲的顿了一下,而后又道,“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将来不会娶她。”
闻砚桐的手指在桌上敲着,发出细微的声响,泄出心中的烦躁。
池京禧道,“我以前听过传言,朝歌城的人都说,只有知书达理,端雅大方,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才能做我的正妻,可自从我心悦你之后,我才发现那种人并不适合我。”
闻砚桐神色中的烦躁有着慢慢消减的变化,她认真的听着。
池京禧便继续道,“你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从你给我画可达鸭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了。”
“你想说什么?”闻砚桐问道。
“我不敢断言你是我最爱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池京禧看着闻砚桐的眼睛,语气中尽是诚然,“你是第一个让我茶饭不思,坐立不安的姑娘,让我日日牵挂,时时想念,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参与你以后的岁月。”
闻砚桐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告白。
虽然以前也有人跟她表白过,但无非就是一些“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之类的话,像池京禧这样直白但又含蓄的告白让她前所未有的动容。
池京禧向来不善表达情感,他能够主动说出这些,来道歉的诚意已经有十成十。
池京禧道,“你可以对我生气,但是不要不理我。”
闻砚桐道,“是你先不理我的,我走了之后你足足有两天没来找我。”
池京禧道,“我有些忐忑如何面对生气的你。”
“你来找我说说话,我气不就消了吗?”闻砚桐气道。
“若是如此,那我便记下了。”池京禧道,“日后你若再生气,我必定第一时间来找你说说话。”
闻砚桐简直要气笑,头一次感觉池京禧竟如此直男。
可是就算这样,池京禧传递来的情感她还是感觉到了。这个生来就尊贵的小侯爷,在千娇万宠的长长十八年里,低头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他却承诺日后会在她生气的时候第一时间低头。
闻砚桐其实一直知道自己对这份感情缺乏安全感。毕竟她和池京禧的身份太悬殊了,更重要的是她是现代人,有着跟古代人完全不一样的婚姻观念,她不知道池京禧日后能不能做到只娶她一个。
更害怕池京禧在新鲜劲过去之后就厌倦了她,转而就会有大把的姑娘奔入他的怀抱。
可是她从来没有认真的去体会池京禧的爱意。池京禧是个沉默的男朋友,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浪漫的给闻砚桐各种各样的惊喜。
但是他会为闻砚桐考虑很多东西,比如暗地里找死囚给她脱身。他把足够的耐心给闻砚桐,给她纵容,给她温柔,让她成为他的特殊。
现在回想起来,池京禧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对她生过气了,他看向她时,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
闻砚桐反观自己,她能给池京禧的东西很少,甚至为了守着自己的秘密总是欺骗他,但他却不在意她的隐瞒。
她的态度有了些软化,“你以为我想生气吗?我看见你跟漂亮姑娘走在一起,心里能好受?”
“我明白你的感受。”池京禧说道。
“你明白?”闻砚桐反问,“你怎么就明白了?”
“你与傅子献走在一起时,我也会有那般感觉。”池京禧道,“有时也会想到你先前与张介然睡一间寝房,有时看见你与别的男子说说笑笑,心里都会不顺畅。可我知道那些都是你的朋友,在我没有与你交集的日子里,是他们陪你走过的,所以我不会对此介意。”
闻砚桐仔细看了看池京禧,“你为何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