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身份低微,身量矮小,遇到什么是都是瑟瑟发抖的那一个,但是这次池京禧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镇定,还有一种叫人莫名安心的可靠。
他想起当初在念安寺的地底下,闻砚桐即便是表现得无比害怕,甚至连手都抖个不停,但是她在面临恶徒时没有退缩,在他受伤时还能站出来为他止血,与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意识。
其实闻砚桐一直都很可靠,只是很少有人能发现而已。
池京禧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手掌轻轻的压在她的头顶上,说道,“别害怕,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闻砚桐听了这话,一时间心跳的很快,不知道说什么回应,只有慢慢点头。然后看着他带上银面具,熄了袖中的灯,在黑暗之中亲了亲她的额头,最后离开了。
他的离开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声音,闻砚桐坐了一会儿,发现屋中寂静无比,连另一个人的呼吸都消失了时,才意识到这房中只有她一人了。
跟池京禧说了会儿话,闻砚桐精神了不少,在床上躺了许久才慢慢睡去。
第二日自然睡到了日上三竿,狠狠的懒了一把。
闻砚桐洗漱好出门时,就见姜嶙在房外的院子里打转,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但他看见闻砚桐开门出来,神情中又浮现些许恐惧来。
她刚想开口与姜嶙说话,就见这人一溜烟的跑回自己房中,还顺道把门关严实了。
闻砚桐无奈的耸耸肩,要了些吃的后,就在房中闲着发呆。
待到下午的时候,闻砚桐便喊来了人问,“昨日出去的两个领头人归来了吗?”
面具人便答,“尚无。”
闻砚桐也不问其他的,立即叫人去把红面具喊来。如今红面具已经对她又几分信任,态度与之前有所不同,不一会儿就来了。
闻砚桐道,“秋冬还没有归来?”
红面具道,“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她沉着脸摇头,“凶多吉少。”
红面具道,“或许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
“就算有事,也不会绊住两人,如今官府的人肯定已经上了山头,将我们围起来,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撤离,再犹豫只怕所有人都走不了。”闻砚桐厉声道,“撤离的路线你们可有计划?”
红面具有一瞬的迟疑,而后道,“有三条路,往南两条,直达川阳,往东一条,需过河才能到聂城。”
“往南走。”闻砚桐道,“南边两条路,更容易逃。”
红面具没说话,似乎在这件事上做不了主。
闻砚桐也不着急,只道,“你尽快与另一人商量如何走,越快越好,我必须要继续取得那边的信任,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过会儿我去探望傅家的少爷。”
红面具应了一声,飞快的离开了,找青面具商量去。
闻砚桐不急不缓。四个领头人里,秋冬两人到此已经被抓了,还是被牧将军亲手抓的。原书中有交代,这些人在发现两个领头人被抓之后仓皇撤离,分一批走的南边的,一批走的是东边的路。
但是走南边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从东边撤离了,虽然官府后续追得紧,但还是有人逃过一劫。
闻砚桐方才故意说走南边,且给了一个很苍白的理由,以青面具对她的疑心,定然会反复琢磨她说走南边的意图。
她简单把自己弄得脏点,然后去见了傅子献。
傅子献被安置在另一处安静的地方,不是她住的屋子,这里看守的人非常多。
她进门之后,就看见傅子献衣着单薄,站在桌子边给自己倒水。
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一瘦就显得个子更高挑,让闻砚桐有些心疼。
“傅子献。”闻砚桐叫了一声,反手关了门。
傅子献诧异的抬头,见是闻砚桐,才匆忙放下手中的茶壶,疑问道,“你这么来了?”
傅子献的脸色很苍白,唇上几乎没有血色,看起来有些憔悴。闻砚桐就是脸上脏点,头发乱点,衣裳破点,但是面色红润,与他完全相反。
闻砚桐连忙让他坐下,“我听说你受伤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傅子献摇头,“不碍事,就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闻砚桐气急,低低骂道,“这群狗东西……”
傅子献似乎是渴得厉害,继续倒水,连喝了两杯之后才道,“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闻砚桐没好气道,“自然没有,你以为我是你啊那么犟,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给了他们,他们就同意我来见你了。”
傅子献知道她是在说自己死活不交出玉牌一事,有些愧疚的低下头,“让你担心了,抱歉。”
“你那玉牌就算是再重要,也要看情况啊,且先交给那些人不行吗?咱们到时候被救出去了,还是能要回来的。”闻砚桐低声说道,“何必跟那些人动手,还让自己受伤。”
傅子献轻轻摇头,“我怕要不回来。”
闻砚桐啧了一声,也不知道如何说。她也不知道那玉牌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但看傅子献这样的态度,应当是很重要的东西,只好道,“幸好只是皮外伤,若是他们为此取你性命该怎么办?难不成你的命还没一方玉牌重要?”
他摆出受教的模样,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解释道,“是川阳城卫家的玉牌。”
闻砚桐愣了一下,想了好半天,最后终于想到这个卫家究竟是什么来头。
卫家在原书中出场次数基本等于无。是绍京极其有名的兵器世家,在整个绍京都极其有声望。卫家的兵器只做精不做量,任何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一器难求,有人掷千金也买不到,每年只会发四个玉牌,持玉牌上门就能换得卫家出手的精工武器。
在原书出场也是因为后来牧杨要上战场,池京禧特地去川阳的卫家为他和傅子献定制了兵器。
闻砚桐一下子惊了,“所以你这个玉牌……”
“是给牧少的生辰礼。”傅子献道,“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能拿出手,也不知道牧少想要什么,所以就想把这个玉牌送给他。”
这他娘的还不算贵重?!
闻砚桐在心中惊了又惊,脸上的表情险些控制不住,最后只能默默道,“你有心了。”
若是让牧杨知道,只怕要高兴疯。
这人还不得连睡觉的时候都抱着玉牌?
闻砚桐忍不住道,“你对那个傻子也太好了些……”
傅子献勾唇微微一笑,良久之后才道,“是牧杨对我太好,我自然要想办法回报。”
“不就是平日缠着你将他练箭吗?这你不嫌麻烦就算了,还觉得他好?”闻砚桐疑惑道。
傅子献淡声道,“不是的,其实牧杨什么都明白。”
第90章
闻砚桐听言一愣, 但见傅子献没往下说, 她也不好刨根问底, 只好道,“你放心, 用不了几日,咱们就能出去了。”
傅子献点头, 而后主动与她搭起话来,“不知道牧杨的字会是什么。”
这个闻砚桐知道,但是这种情况, 也只能装作不知,说道, “若是牧将军取的, 定然是那种含义单纯的名字。”
傅子献抿一个笑, 说道,“先前来的时候,听父亲说起此事,说是牧将军在上奏折子时写错了字,被皇上好一顿批评嘲讽,最后将给牧杨冠字的事情交由礼部来办。”
“啊?”闻砚桐讶异道,“交由礼部, 那不就是交给傅丞相吗?”
六部的顶头上司都是丞相,皇帝将这事指给礼部,摆明了是要指给傅盛。这皇帝不仅自己爱给别人取名字,还喜欢剥夺别人给儿子取名字的权力, 虽然这牧将军确实是个半文盲。
傅子献道,“为此事牧将军气得两天吃不下饭,还曾上门寻过我父亲,两人商议过后,确定一人持一字。”
闻砚桐已经能想象到他话中的“商议”有多激烈了,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像牧渊这样性子急躁的粗人,却被傅盛一个文人按在地上捶,显然有些时候脑子还是比拳头更厉害的。
不过幸好皇帝多管闲事横插一脚,否则牧杨的字取成什么样还真难说。据说当年牧杨出生的时候,牧渊秉承着贱名好养活的古老传承,非要给他取名叫牧二蛋,此事还惊动了皇上。
牧渊本人振振有词,“贱名怎么了?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叫铁牛叫了二十多年,每次都是逢凶化吉,劫后逢生。”
皇帝指着他道,“你能活那么大不应该感谢你那贱名,而是谢谢你脖子上顶的那颗脑袋——傻子多福。”
不过牧渊倔得很,最后还是牧夫人以命相逼才把名字改成了后来的牧杨。
若是让他取字,约莫就是些祥子、黑驴之类的了。
闻砚桐想起那些事,忍不住笑了笑,“看来你们傅家与牧家的恩怨又深了一层。”
傅子献也笑,没再说话。
闻砚桐又与他聊了两句,然后才出门离去。傅子献现在被关起来,什么事都不知道,只守着身上的那方玉牌,听她说这几日能出去,才稍稍安心。
而知道些什么的姜嶙则是坐立难安,只觉得谁也不能信任了,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