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忍再听,摆摆手,叫他下去了。回头来,李觅上前来服侍,安慰道,“爷从小儿打熬得身子骨结实,昨日晚上又喝过了药,体内的寒气都发散出去了,当不会有事。”
“如今是看不出来的,将来呢?如今就这么着无法保养,将来总是要体现出来的。”黛玉却无法,也知道怨不得人,只一个人默默地心疼了半晌,原本该回荣国府去的,也没有过去。
到了中午时分,云臻从宫里出来听说了,往这边来,黛玉躺在床上,还没有吃中饭,他便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无事,睁开眼睛了也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心知她的心思,假装不知,问道,“可是在等我?”
黛玉脸有些红,也不答话,反而问道,“怎地出来了?吃饭了没?”
云臻因说没有,黛玉便让人传饭,吃过了,云臻问她这边的事可都处理妥当了,她说是,恰好荣国府里贾母派了贾珠过来接,云臻便随着她的车走到了宁荣街的牌坊下,这才分开。
黛玉这边才进门,宝玉就来了,告诉黛玉一个好消息,“林妹妹,你知道吗?在江南甄家也有一个宝玉,和我同名不说,还长得很像,也跟着老太太,他们家也有个园子,和姐妹们住在园子里,也是不好读书,成日家就淘气的。”
宝钗后脚跟了进来,听到他的话,直言诤道,“宝兄弟又说疯话了,不好读书,原本也不是什么好话,你竟还当做荣耀来说了。”
黛玉因云臻,心里正不自在,也懒得理会他们,可偏偏宝琴、湘云也跟着来了,在她这里坐下,说起甄家的事来。因黛玉是知道的,这一次宫里病了的太妃原是甄家的,快不中用了,甄家这次派了女的来,为的也是见一面去,待这太妃去了,依皇上的意思,还不定怎么样呢。
甄家虽带了他们家的三姑娘进京来,谁知,宫里也没个留的意思,况且便是留了,如今皇上的年岁也大了,跟前这么多的皇子,小的才五六岁儿,大的生了儿子比自己皇叔年纪还大,又有什么用?
单看当初贾嫔,非要在宫里,如今过去这好几年,也没传出个好消息来,将来若运气好熬死在宫里,若运气不好,还真是难说。
这么一想,她自己也就灰了几分心去,进了里头,独自歪在榻上看书,只叫轻絮和秋痕拿了上好的茶出来招待宝玉他们。
过了一会儿,宝钗进来了,她一向是个心细的,坐过来,从黛玉的手里拿开书来看,是一本大学,便笑道,“怎地还是看这些书?如今,你也该看看女四书了。”
黛玉笑而不答,宝钗便道,“我小时候也是这么淘气,不瞒你说,七八岁上,连那些大人们不许看的也偷偷儿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这些书原本该是男人们读的,辅国治民之用,你我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既然认了字,要看就该看些正经书,看这些,长了心性,移了性情就不好了。”
黛玉懒得分辨,只说是,她本有些懒懒的,宝钗进来也是为了问她,道,“我看你平时回去,来了总是兴高采烈,这一次是为何事?才在老太太那里我就瞧着你不太好。”
谁知,湘云在外间就听到她两个在里头说话,这会子跳了进来拍着手笑道,“必定是被我那林姐夫欺负了,这才满脸愁容起来,叫人看了心疼!”
轻絮努努嘴,很是不屑,出去了,换了秋痕进来服侍。
黛玉见宝钗信以为真,眼里浮现出关切来,不由得笑了笑,“他能有什么欺负我去的?不过是这两日,料理那边庄头上送进来的东西,劳累了一些,这才提不起精神起来。”
湘云却不依,凑上来看她,歪着头道,“我瞧着不是,你快跟我们说说,若果真是他欺负了你,你跟我们说了,我们好帮你报仇去!”
李觅听了进来,笑道,“姑娘们说笑就说笑,有些话不该拿来说笑,且不说姑娘们背地里一开口就说起男人来,只说殿下的身份在这里,不是姑娘们能拿来说笑的。”
湘云听了气鼓鼓的,宝玉忙维护道,“凭他怎样也是个人,又是和林妹妹定了亲的,怎地就不能拿来说笑了?他若来了,难道兄弟姐妹之间我们还要跟他磕头不成?”
李觅便冷笑道,“二爷还是世勋出身的公子,竟说出这等不君不臣的话来,这话,只在姑娘这里说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当没听见便罢了,二爷若是出去外头说,惹了祸事,可就别说我们做奴婢的没提醒了。”
黛玉心疼了云臻这好久,已是容不得人说他半分来,不由得冷了脸下来,“宝二哥哥,皇家规矩大,你玩笑拿别人玩笑去,你别拿他玩笑,宝姐姐在你跟前是什么样儿的,他在我跟前比宝姐姐在你跟前只重要百倍千倍,你可曾拿宝姐姐玩笑过?还是说,你只看重自己,并不管别人是什么感受?”
说完,她又对湘云冷笑道,“云妹妹且收了那看我笑话的心,指不定将来谁看谁的笑话呢!”说完,别过脸,也不再搭理她。
宝钗见事儿闹成这样,摆摆手,连忙把二人拉着走了。李觅等人服侍黛玉睡下不提。
第149章 算计
过了几日,是薛姨妈的生日,李觅将昔日里黛玉屋里攒下的针线活凑了两件,提早就叫紫鹃送了过去。到了正日子,薛姨妈又定了一班小戏,请了贾母王夫人等过去乐一日。
黛玉本不想去,鸳鸯过来死活劝,说黛玉若是不去,老太太也兴致不高。李觅因见黛玉不欢喜了好几天了,她劝也劝得不少,似乎总没有劝到点儿上去,也想黛玉出去松动松动,怕她日日闷在家里,连园子里也不去,闷出病来。
“如今天气好,姑娘实在该出去转转。姑娘既是心疼爷,就该好生保养自己,莫非姑娘忘了过年时候葵水初至,染了那身风寒时候的事儿?爷几日都没有回去,从宫里出来就守在姑娘跟前,有了事儿又直接往宫里去,担心得什么似的。姑娘这么闷几日,又叫黄芦那些爱嚼蛆的跟爷说了,爷又瞧不见姑娘,两头牵挂。”
因薛姨妈住在园子的东北角上,老太太要逛过去,黛玉便也跟着逛,园子里,迎春、探春和惜春、李纹、李绮还有刑岫烟,一齐去往薛家。
却说薛蟠自从全年被打了之后,养好了伤,去了一趟南边,到现在还并没有回来。好在,宝钗的叔伯弟弟名叫薛科的,送妹妹宝琴进京来与梅翰林家的公子成婚,住在了薛家,与薛家打理一些庶务。
薛姨妈见刑岫烟生的端雅稳重,虽家道贫寒,却不堕志气,便有心说与薛蟠为妻。思量来去,犹觉不妥,薛姨妈想起薛科来,欲做定了这桩婚事。宝钗初时不解,待一细想,着实又觉得甚为妥当。
薛姨妈打定了主意,先是与熙凤说,熙凤叹道,“若说这事,若想成,还得慢谋,姑妈待我细想想。”
黛玉陪着老太太来看熙凤时,熙凤便和老太太说,“薛姑妈有件事要求老太太,又不好启齿。”老太太问起,熙凤便把薛姨妈求亲的事说了,老太太便道,“这有什么不好启齿的?这是极好的事,待我跟你婆婆说。”
从熙凤房里出来,老太太便问黛玉,“你觉着如何?”
黛玉笑道,“外祖母这是在取笑娇娇了,娇娇能有多大?知道这些婚姻大事?虽说薛家富贵些,刑姑娘家里清贫些,自古都是低娶高嫁,如今刑姑娘住在缀锦楼,与宝琴妹妹同住,若是这婚事定了,还需将她两隔开来住才好,否则多少不便。”
老太太抱了抱黛玉,“好孩子,还是你心细。”
稍后,老太太喊了大太太来说这门亲事,大太太掂量薛家的财力,未有不答应的,与刑忠夫妇说,因他们本就是来投奔大太太的,如今,她肯出面作这门亲事,如何又不满意?
刑岫烟便不好再与宝琴同居一屋,熙凤便将她挪到了迎春屋里了。
岫烟来看黛玉,恰好宝钗也来看,二人走在路上说话,偏被茜雪听到了,早先一步来学给黛玉听,疑惑问道,“怎地宝姑娘说,梅家的阖家在任上,既是送亲的,为何不送到任上,偏到京中来。还有,明明薛家大爷是长兄,难道不应该先娶亲,为何宝姑娘又说,宝琴姑娘不出阁,薛家大爷是万万不敢先娶的?还说怕岫烟姑娘这么着熬出病来,又说岫烟姑娘的二两月钱,叫全给了她爹娘那边,短了什么叫去她那里要,刑姑娘哪里好这般没脸子?”
轻絮正在给黛玉染指甲,这会子已经染过三遍了,正一层一层地揭开布来,听了这话,偏过头对茜雪道,“你这是听了多久的壁根,听得这许多话来,若是叫人瞧见了,姑娘的脸才没地儿搁去呢。”
茜雪有些赧然,一缩脖子,“我也是听着奇,只觉着宝姑娘的话句句都听不大懂,这才多听了一会儿。”
“这也是各人自己的命罢了,比如说刑姑娘,若我当初不说搬进来住,依旧是住在园子里,刑姑娘大约是早就要跟着二姑娘住的。二姑娘屋里她奶妈子一家把持得厉害,成日里二姑娘的东西也是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她住在那里越发就不便。她偏被安置在缀锦楼,那会子我还高兴,谁知,终究还是要回到二姑娘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