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守忠不高兴地道,“老奴也是办老了差事的人了,还用八爷这般小心交待?”
云臻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翻身上马,“我也不过是白嘱咐两句,对了,这事儿是谁说给我父皇听的?想必也是闲的慌,回头您老若是得了便,就给她找点事儿做是正经,省得天天盯着我!”
夏守忠长驱直入,把个贾府的人吓得一溜儿跟着他,到了老太太的屋里,凤藻宫送过来的赏赐还摆在屋里,多半没有撤回去。夏守忠随意扫了一眼,领着人进来了,老太太领了人要给他见礼,他忙一把扶起老太太,“咱家不过是皇上跟前的一条狗,老太太可别折煞咱家了!”
他又扫了一遍这屋里,笑道,“老太太也不用担心,咱家常年在宫里也是在娘娘公主们跟前伺候的,若不是贵人交代了,咱家也不敢往这后院里头闯,怕的是冲撞了姑娘奶奶们!”
夏守忠身后跟着一溜儿的太监,捧了不少赏赐来,谁都不知道是给谁的。后听夏守忠与老太太寒暄完了,这才问道,“不知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家的千金是否在府上做客?”
黛玉这才走了出来,夏守忠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了她,这才客气地道,“不知林姑娘住哪里,这些赏赐就叫这些小的们给林姑娘送到屋里去!”
黛玉见数量不多,笑道,“离这儿有些远,我领他们过去吧!”
夏守忠忙道,“再远也不算远,既是林姑娘要过去,我也陪林姑娘走一趟!”
一说,老太太也少不得要跟着一起去,一屋子人便浩浩荡荡地朝黛玉住的紫菱洲过去,一路佳木葱茏,山石奇巧,夏守忠见了不由得心里一声叹,只觉着太过奢华。
待到了紫菱洲,夏守忠竟是坐下来喝了一杯茶,与老太太在此又略攀谈了几句,这才离开。李觅送他出去,少不得塞给他一个荷包,道,“这是姑娘的意思,劝你还是收着。”又问起今日送节礼的事,“到底怎么回事?按理说,这贵妃也不至于这般不会做人,必定是又出了什么事?”
夏守忠见左右没人,便低声道,“可不是出了差错,原是那节礼中,与这府上一个小公子的礼是一样样儿的,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这林家的姑娘,是荣妃娘娘早就盯上了的,她哪能叫人给截胡了?便在半路上,叫人把她的礼单都给改了,如今那传旨的公公都叫她给收服了呢。”
李觅撇了撇嘴,冷笑一声,“这才真正是叫好笑了,也不看别人愿不愿意?”
夏守忠便道,“姑娘必定是好姑娘,只是怎么就不愿意了?不是说在这府上住着,朝夕相对,青梅竹马的,彼此又知根底”
李觅瞪大了眼睛,“你这是打哪儿听来了?这不是胡说是什么?真是姑娘的好名声都给说没了,成日里有我们这些人跟着,寻常人连门都不叫进,怎地就成朝夕相对了?若论青梅竹马,难道不是和八殿下才算是的吗?”
夏守忠收了这话头,问道,“那凤藻宫里的赏赐,原本给林姑娘的那一份呢?”
“给了薛大姑娘,把薛大姑娘的那一份给了姑娘。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
到了晚些时候,李觅把这话从头至尾地和黛玉说了,她正躺在床上,李觅在往她身上抹香膏,她气得抖了抖,紧咬着牙关都在打颤,气道,“这里的人必定以为我是要攀高枝儿了,才瞧不起我那宝二哥哥,也不定怎么瞧我的笑话,以为我是幻想着一步登天。我且把话撂在这儿,这不过是彼此不合意,我从小儿到大,不曾将就过日子,以后也不能。只是我说这些,也没人能明白我!”
李觅不由得安慰道,“姑娘别急,别人不知道,奴婢们跟在姑娘身边这许多年岂有不明白的,再有人不明白,宫里娘娘也是明白的,要不,今日赏赐怎地就如此丰厚?不就是觉着姑娘是受了委屈的么?”
黛玉很快收拾了心情,道,“先别理这些事,我一日一日地也大了,老太太也一日一日地老了,总是有散的一天。且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吧,我娘在南边的时候一心记挂着老太太,有些话她也跟我说过,实在是委屈了,就回林家去住几天,也不是没有家的,在他家里也不过是做客罢了。”
荣妃那里每次均有赏赐下来的衣服,每每一赏赐,便是一季的衣服好几套。她一大早起来,叫轻絮把昨日赏赐的衣服均摆出来,一一看了,都很喜欢笑道,“荣姨的眼光总是不错的,每次送来的衣服都是成套的,偏偏总能叫我喜欢。”
李觅笑道,“娘娘在宫里便是出了名的会打扮。”
第101章 手串
因天热,她便挑了一件月白绵纱袄穿了,搭了一条折枝山茶花罗裙,外面罩着一件大红缂丝领子喜鹊登枝暗花镶对襟褂子,领子处多出来两根纱带,打了个蝴蝶结,裙边是一块翠三羊佩。她头上绾了斜髻,插着一根红宝石步摇,另一边用一根银镀金嵌宝玉蛛簪压着,一对红宝石的耳铛,将她一张本就胜出芙蓉的脸,照得越发光彩。
她来的时候,老太太还没有起身,宝钗和宝玉都在了,正在看宝钗腕子上的一串红麝串子,她本生得肌肤赛雪,一段雪腕又丰盈肌泽,黛玉进来,见宝玉正盯着看得出奇,她忙装作没看见,笑着对迎出来的鸳鸯道,“鸳鸯姐姐好,外祖母可起身了?”
“老太太说叫姑娘先进去呢,这会子已是起来了,还在梳头。”
那二人惊醒了过来,宝钗忙起身,她脸蛋儿有些红,到底女儿娇羞,有些不好意思。黛玉便笑道,“姐姐先坐会子,我进去瞧瞧老太太,回头咱们一块儿说话。”
宝玉却见黛玉的腕子上也戴了一串珠子,却与宝钗有些不同,便指着问道,“林妹妹,你这珠子可否给我瞧瞧?”
黛玉晃了晃胳膊上的翡翠十八子手串,笑道,“应是不及姐姐的红麝串子,从前在普陀山的时候,看到了买来玩儿的。”说着,便褪了下来,也不给宝玉,而是递给宝钗。
老太太确实已经起身了,正坐在屋里窗下的榻上喝牛乳,见黛玉来,忙放下碗,牵过她的手,将她搂到怀里,“我的儿,昨日受了大委屈了!”
黛玉便倚了过去,笑道,“哪有,外祖母怎地就看出我受了委屈了?”
老太太便道,“好,没有就好。你凤姐姐昨日还说,初一日去打醮,你去不去?我说天热,怕你不耐烦去,都去了,你一个人在家里怎么玩?那边楼高,树多,林子也深,他家的斋饭还不错,不如去松散一天?”
“外祖母不说去,娇娇还准备说要去呢,怎么不去啊,必定是要去的,一来元春姐姐掏了银子,不花白不花,二来那里的后山好,娇娇想去爬爬山。”
老太太就是喜欢这外孙女通透的性子,已是欢喜起来,“好,好,好,去吧,去吧,去了叫你姐妹们去爬爬山。”
外头,熙凤等人都到了,见老太太出来,便叫人摆了桌子,说起去打醮的事,别人不说,探春是第一个想去的,不由得眼巴巴地瞅着,见黛玉朝着她微微颔首,她便笑了起来。
“她姐妹们在家里也是闷得坏了,因我如今不太爱走动,倒是一年到头的难得出趟门,这一次都去,你也去,叫姨太太也跟着咱们一起去。那清虚观的张道士原是他爷爷的替身在那观里的,也不是外人,咱们就去扰他两日。”
一说出门子,老太太兴致又这么高,便都说去,只除了王夫人说身上不舒服,怕娘娘又遣人出来外,竟没一个说不去的。各个跟了姑娘奶奶们的丫鬟们,便一个个恨不得初一日快点来。
到了晚间,黛玉这边,轻絮问起第二日的穿戴,黛玉边说,“明日天热,换一身清爽点的。”
正日子那天,黛玉里头穿了玉兰花色纱袄,百色芙蓉妆百褶裙,水蓝织金妆花纱对襟褂子,一边压着翠镂雕荷花坠,另一边是从不离身的嵌金瓜子玉环,底下吊着明黄丝绦,头上戴着点翠嵌珠宝五凤簪,一根金镶珠宝镂空扁簪压在后面,耳边珠翠流苏环,处处瞧着并不起眼,却又处处叫人不敢低瞧了去。
见黛玉过来,熙凤忙迎上来搀上,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着道,“我平日里还觉着我自己是个会收拾的,如今,才真正见到了会收拾的人儿,你们瞧瞧她这一身,得多少银子才妆扮得出来?”
黛玉懒得理她,提了裙子要上车,露出一双满绣雀儿的绣鞋,中间一个凤头,上叼着颤巍巍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粉珠,宝钗便笑道,“嫀儿过来,与我一块儿,半路里有人打劫,我拼了命护着你!”
众人都笑了起来,黛玉进了车,从里头露出头来了,道,“宝姐姐什么时候和凤姐姐成一党的了,也这般打趣人了?”
她那小印因常把玩,便叫姐妹们瞧着了,便说这字取得好,不如就拿这做字好了,时常便常叫她小字了。
她们这边还没有走,前头早有东府珍大爷领了人过去打头阵。老太太的轿子走在前头先到,黛玉跟前除了跟她的丫鬟婆子,还有郑平和黄芦跟着,也没有多靠近,却也不离他们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