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精气神瞬间就上来了,眼睛一亮,头猛地扭过来,她头上的珠花都跟着晃荡了一下,“我能骑吗?”
“这匹可以,挺温顺的,才两岁,品种又好,在园子里转一转没问题,我叫黄芦牵着走。”
黛玉深吸一口气,见云臻顺眼多了,竟都顾不上别的,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你若叫我骑了,我下大力气给你做个好的荷包。”
“你是说,你之前给我的都是胡乱做的?”云臻的眼睛眯起来,无端就叫黛玉觉着有些危险,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讪讪一笑,“谁让你从前待我不好,总归不是心甘情愿的。”
她这般实诚,云臻也不好和她计较,见她此时清醒了过来,一双眼睛亮得真的和猫一样,不由得好笑。
用过早膳后,黛玉便跟母亲说了要去骑马的事,贾氏初有些担心,骑马不是闹着玩儿的,云臻连忙道,“姨母不用担心,我身边多是擅骑射的,她也不过是坐上去玩一会儿,出不了事。”
檐哥儿也要跟着去,叫人拿了他那小弓箭,蹭蹭蹭地跑在后头。
贾氏这边,人才刚刚走,门上的便来报,说是薛家那边人来了。贾氏少不得便要迎去,在二门口接了薛王氏,又见薛家姑娘生得极好,一番真心实意地拉了手赞一番,笑着道,“我来之前,她二舅母还说,和姨太太这边已有多年不见,哥儿姐儿这些年也都没有过去走动,想念得紧,我还说,我这就要去了,帮她二舅母先瞧一瞧,这是真好,比我家里的好多了。”
薛王氏面上热络,心里却是想到了自家儿子在她来之前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讪讪一笑,问道,“听说是姑奶奶先来的,姑爷还在后头走,怎地没有一道儿?”
林如海那边的事至关重要,贾氏来了这两日,这边的盐商太太已是雪片般地飞了不少帖子过来,都是套近乎的,薛家又是皇商,在南边多年,盘根错节,贾氏也不知她这话是纯粹关心,还是刻意打听,笑道,“这边老宅上有不少事,原是今年没这事,也是要过来一趟的,可不就赶紧来了,也幸好来了,恰好遇上了姨太太,咱们在这外头说什么话,先进去,我是有好多话要和姨太太说的。”
黛玉骑着马,黄芦帮她牵着走在前面,她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骑马的,因为激动,脸上红扑扑的,嫩得如豆腐,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一样。云臻放下手里的书,朝这边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轻絮急匆匆地赶来了,道,“姑娘,薛家那边也来了一个姑娘,太太说叫姑娘过去见一见。”
一听说薛家,黛玉猛地一惊,几乎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也幸而黄芦手脚快,扶住了,黛玉趴在马背上问道,“你说什么?谁家?”她竟是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了。
“是薛家。”
“那姑娘叫什么?”
“叫宝钗!”轻絮笑道,“说起来真是的,薛家竟是问罪来了,说是咱们家有个表少爷,打了他们家的大爷,打得躺在床上动不了了,还要叫咱们家表少爷过去认一认。太太说,既是打架必是有个由头,问薛家,可是问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果然是咱们的错,咱们认错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听得云臻嗤笑一声,朝旁边的严铎看了一眼,严铎便走了过来,对黛玉道,“照理说,家里来了客人,八爷是该过去见个礼,只是既有了成见,贸然去不合适。那天的事,原有蹊跷,也并非是”
黛玉已是想着了,抬眼朝云臻看过去,见他翘着个腿遥望过来,眸色坦然,丝毫没有任何窘迫之意。黛玉又一想,虽说在学堂里打架了,对方长辈找上门来有些丢人,可云臻这样的身份,又会惧怕谁呢?
云臻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意思,想到在船上的时候,她似乎挺护着她那表兄,这个薛家的呆子也是个与她沾亲带故的,她这般护短的人,是不是也会觉得他欺负了人?
云臻放下书,走了过来,“薛家的那个,是我叫人打的,姨母若不好交代,叫他找我便是!”
“没什么不好交代的!”黛玉自然是知道薛蟠是何样儿的人,她也知道云臻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虽身份贵重,却不是个行事鲁莽的,甚至比寻常二三十岁的人都要稳重,道,“有本事在外头打架,打输了回去找长辈,他也不嫌丢人,薛姨妈也真是的,这么巴巴地跑了来,是打量着比我母亲年纪大,好仗势欺人么?”
云臻等人已是愣着了,黛玉是个爱使小性儿的,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今日怎地发这么大的火?只见她从马背上跳下来,把个黄芦吓得都要晕过去了,连忙接住了,“姑娘,您悠着点啊,您要是把自己摔了,可是要了奴的命啊!”
黛玉已是推开他,噔噔噔地跑开了,轻絮连忙跟在她的身后,竟是跑不过她的两条小短腿。
第57章 理论
云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严铎也是个很有眼力劲儿的,笑着跟在他后头道,“您平日里还气姑娘,说是她偏心眼儿,您都救了她的性命了,她连个好的荷包都不给您做,还向着她外祖母家的表兄,如今您看,林姑娘连问一下来龙去脉都没有,就向着爷呢!”
云臻也是想到了,难免有几分得意,又觉着不能叫人随便看透自己的心思,只矜持一笑,“便是一只猫儿也该养熟了,她也不是个没良心的。”
严铎想说,这话,您可千万别当着林姑娘的面儿说,这要是叫听到了,依着两人先前种种,只怕得有好多日子不会说话,可不得急死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
“还是过去看看吧!”云臻看了一会儿书,也看不进去,索性便抛了书,起身朝上房走去。
黛玉已与宝钗和薛姨妈见过面了,她着实没想到,如今她竟然是这么早便见着了这两人,倚到了贾氏的身边,也依旧是在打量宝钗,丰润如莹玉,穿着一件靠色百蝶穿花袄,玫瑰紫八团花比肩褂,葱黄绫裙。黛玉偷偷看她的时候,她也正笑吟吟地在打量她。
“姑奶奶也是知道的,我跟前也就这个孽障,还指着他活命呢,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也不肯吃药,不肯看大夫,非说是这口气咽不下,若府上表少爷不肯赔礼道歉,情愿死了去,说是以后没脸子出门了。”薛姨妈抹一把泪,哽咽道,“我说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要脸子,别人不要?好说歹说都说不通,还嚷嚷道,他好生生地听课,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扔了出去。”
“原是这样?我竟不知!”贾氏很是惊讶,她如今也是很为难,因她根本不知道薛蟠是何样儿的人,一听说竟然是在沈孝卿老先生的课堂上打了架,一时有些急,一来云臻年纪小,怕他胡闹,二来他是荣妃的独子,贾氏自是盼着他有些出息。
黛玉走了过去,站在宝钗的跟前,笑着问道,“宝姐姐的哥哥原是个爱读书的呀,不知如今都读了哪些书了?”
宝钗犹豫了一下,看向她妈,薛姨妈很显然是一愣,也不知该要如何回答。贾氏均看在眼里,笑道,“姨太太见谅,小孩子总爱在大人说话的时候插嘴,实在是因她这表兄是个爱读书的,年纪虽小些,成日家就跟小大人一样,抱着本书看,又听说原来薛家大爷和她表兄原是同窗,才会问起的。”
“不过些许认得几个字,原来家里是有家学的,我妈也总逼着他去上学,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去挤了那些寒门学子们的名额,考个功名什么的,最起码也不该当个睁眼瞎。”宝钗说到这里又问,“你表兄想必学问不错,不知都读了几本书了?”
“他读了几本我是不知道。他天天儿都在读,和宝姐姐家的哥哥又不同,我娘见天儿叫他歇一歇,他也总不肯,来的这一路上,早知道要来听沈老先生的课,就把他的四书集注都背下来了!”
这可真是厉害了!宝钗笑问道,“想必是要急着下场的,这般刻苦,想必身上早有功名了吧?”
黛玉摇摇头,满是遗憾,“我也说该去考个功名了,可一来他年纪小,如今和宝姐姐一般大,二来和宝姐姐说的一个样儿,他那样的人,又怎会和那些学子们去抢那名额呢?”
宝钗默了默,又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年纪的?”
黛玉有些说漏了嘴,心里有些急,也算她机灵,笑道,“这有什么,咱们两家本就是有些渊源,我来之前,去跟外祖母辞行,遇到了宝二哥哥,是他说,有个神仙一样的姐姐,祖上就是这边,一直也没往京城去,遗憾总没见着面儿呢!”
“哎呀,说的可是宝玉?”薛姨妈扭头问贾氏道,“我那妹子,你那嫂子跟前的小的,叫宝玉的,衔玉而生的那个?”
“可不是?”贾氏一说起娘家的侄儿,兴头便起来了,道,“姨太太是没看见,真正是玉一般的人儿,也怪不得老太太欢喜,成日家恨不得含在嘴里才好,可惜又怕含化了。那人品,那模样,那机灵劲儿再是没有比得上的,最是难得的就是他孝顺,行一步,走一步,总会多想一个会不会惹老太太和太太担忧,您说这孩子,他是不是该遭人惦记?”